齊王太後給李策的這一頁家書上隻有寥寥幾句話,餘清窈沒經允許也不敢多瞧,隻是眼光不留意就掃到了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她心裡砰砰直跳。
這句話顯然是在指齊王,因為他與秦王才是真正一母同胞的兄弟,為何齊王太後會專門寫信過來和李策說這樣的話?
是在指李策欲想除掉他的親弟弟齊王?
福安站在對麵,並不能看見家書上的內容,可是他卻是知道內裡詳情的人,因而看著李策的臉色,小心翼翼開了口:“齊王太後是否還是誤將那次的事情當作是殿下所為?”
餘清窈不敢作聲,卻默默將福安的話認真聽了去。
“他們也算是我的人,所以她要這麼想,也無可非議。”李策鬆開手指,將信箋漏了下去,薄紙輕盈,轉瞬就飄至桌麵上,靜靜躺著。
福安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餘清窈,似乎有些猶豫,餘清窈自己也是坐立難安,可是李策讓她不用回避,她又不好再起身離開。
“殿下應當給娘娘回信,解釋一二,那件事實則是一件誤會,殿下為了他,將自己身邊的人儘數派了去,就是不想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麵,殿下不說,娘娘又怎會知道在您最艱難的時候,身邊竟沒有一個得力的護衛。”
福安眉頭緊蹙,語氣已然帶著憤慨。
李策卻沒有回答,而是把福安捧過來的另一隻匣子打開,隻見裡麵躺著一支鳳釵,便將盒子拿到了餘清窈麵前,聲音依舊溫和。
“這是太後給你的。”
餘清窈低頭看了一眼,這隻九攢鳳釵足有一掌長,通體為金,其上鑲嵌著寶石、珍珠,雍容華貴,像是皇後才能用的上規格,並不適合她佩戴,不過既然是陳皇後所賜,她也不好拒絕,闔上匣子,“多謝殿下。”
趁此機會,她又站了起來,捧起匣子就道:“這隻鳳釵如此貴重,臣妾回屋妥善放置一下。”
這次李策沒有再阻攔她,隻頷首同意。
餘清窈鬆了口氣,轉身提步往清涼殿回去,走了七八步,她的身後依然一片寂靜。
李策與福安兩人再無談話,靜悄悄的。
她還是有些不安地回了頭,隻見著樹下倚在圈椅上的李策又重新拿起了那張信箋,陰影罩在他身上,好像越發的晦暗。
攏共沒有多少行字的書信,好像突然變得冗長而難懂,他靜靜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
白晝越來越長,夜幕姍姍來遲。
餘清窈再次失去了睡意。
今夜的她沒有心思想著如何早點入睡,而是一直在記掛為什麼李策還沒回來。
雖然書房裡也有睡塌,可是無論多晚,李策都會回清涼殿。
從大婚至今,兩人都是相安無事地躺在一張床上,從未有過例外。
今夜總不會還有張閣老在前殿等著他吧?
餘清窈睡得頭腦發脹,輾轉幾十次後忍不住坐起身,披了外裳點了床邊的燭台,推門去尋他。
濃濃的夜色像是潑了一缸墨汁,世界都浸黑了。
豆大的光努力撐開這墨染的世界,漏出一些淺淡的色彩。
李策往後靠著圈椅上,仰著頭,好似在看天邊的那輪盈凸月。
過了上弦,又未到滿月。
掛在天上就像一個飽滿隆起的大饅頭。
餘清窈的腳步再輕,地上鋪著的銀杏葉也會將她的行蹤揭露,將李策的眸光從天邊拉了回來。
餘清窈掃了桌麵上未動的晚膳一眼,慢慢走上前。
“殿下怎麼不回屋睡?”
李策似是後知後覺,輕扯了唇角,微微一笑:“已經很晚了嗎?我倒是沒留意。”
餘清窈輕輕頷首,燭火隨著她的動作搖曳,照著她擔憂的眼神:“已經很晚了,殿下再不睡,明天早上隻怕要和臣妾一樣起不來了。”
李策是個好說話的,尤其在餘清窈麵前,聞言他就撐著扶臂欲要起身,誰知才站起來,身子卻似沒站穩,忽而前傾,餘清窈嚇了一跳,扔下燭台伸手去扶李策的身子。
李策人看著瘦長,入手卻極為沉,寬闊的臂膀和胸膛罩來,險些把她直接壓倒在桌上,好在千鈞一發之際,他用手撐在了兩側,穩住了如山傾倒的勢頭。
“抱歉,我……”李策氣息紊亂,呼吸仿佛都帶著熱度,一句話未說完,便閉上眼。
餘清窈愣在原處,手肘撐著自己的上身,腰堪堪抵住書案的卷邊,十分艱難地維持自己的平衡。
從李策鬢角垂下的碎發,像是暖風拂過的柳枝,自她臉頰上掠過,又涼又癢。
他閉上的眼睛恰在這個時候慢慢睜開,倒映著豆大的燭火,眼底都是恍惚而迷離,好似隔著霧隔著雨,看任何東西都不真切。
這模樣實在太不正常。
餘清窈悄悄抬起一隻手,掌腹在他額頭上輕輕一貼,好燙。
他這是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