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東西(2 / 2)

餘伯賢與楚王走得近,這就讓這些原太子黨的人有了危機感。

他們擔心的事在於一旦餘伯賢正式搭上楚王,為了獻忠,定然是要替楚王來清理他們這些原太子黨的人馬。

今日來討論一番,就是為了找秦王殿下拿主意,要如何對付接下來的局勢。

一是先前李策也提過的朝廷官員從江都大量購入瘦馬一事,牽扯的官員人數眾多,利用這點來對付楚王雖有奇效,但自己的人也多少要折損一些。

一是太後壽辰剛過,工部就趕著要在宮裡重修佛堂迎佛骨。

佛骨是楚王親自前往靈隱寺求來的,太後很是重視。

然而今年收支緊張,戶部為了拿出這筆銀子,隻能東挪西湊,這就導致其他需要用銀子的地方不能拿到足夠的錢,這一點同樣可以大做文章,隻要鼓動了都察院、國子監,很快就能將這件事傳到天下皆知,到時候的輿論必然會讓楚王焦頭爛額。

幾名官員滔滔不絕地獻計,頗有針對性地一條條對付楚王的行動。

不過李策對這件事的興致並不高,可為了保下他們如今’來之不易‘的位置,還點撥了幾個關鍵之處,讓他們能有防守的餘地,不至於被楚王黨的人弄得毫無招教之力。

這樣的議事持續了很久,直到所有人都心滿意足離去。

不過餘清窈隱約察覺到李策這一天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等熄了燭火,福吉、福安等人的腳步聲也離去,餘清窈才抱著被子在床上跽坐了起來,“殿下是不高興見他們?”

其實李策如今沒有必要再管這些事了。

既然已經是被幽禁的人,遲早他是要去封地,皇帝既然還能允許這些臣子進閬園來與他議事。

“也不是。”李策見她坐起身,自己便沒有急著放下床帳,好讓月光可以照進來,不至於四周都昏黑一片。

餘清窈心裡想著,嘴裡就不由問了出來:“他們今日這樣來,陛下那邊……會不會介意?”

“不會。”李策朝她扭過臉,並不介意提起李睿,“楚王最近太過冒進了,恰恰犯了父皇的忌諱,他要用我來警告楚王。”

餘清窈不懂,迷糊道:“為什麼?”

“對父皇而言,我們先是臣再是子,他會栽培也會忌憚,從前我為太子,他也不忘扶持楚王,如今楚王勢大,他又縱容我的人,隻要下麵有一方的勢力失去了掣肘都會讓他焦灼萬分。”李策平靜地為她解釋,隻在最後的時候帶著若有若無的冷嗤。

餘清窈愕然當場。

所以今日那些人能來,真的就是皇帝默許的。

可聽李策這般說,倒也不是皇帝有多寵愛他,也隻不過是在利用他罷了,也難怪他會不高興。

餘清窈從被子裡伸出手,在他身邊摸索了一陣,觸到他撐在床上的手就握了上去。

她嘴笨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隻能用行動表示自己願意支持他。

李策把手掌轉了一個麵,反客為主把餘清窈的小手捏在手心。

她的手骨十分纖細,但也不是光有骨頭的瘦,而是骨肉停勻,柔軟細膩,仿佛很容易就可以彎成任意的樣子,他不由揉.捏了起來。

“殿下……”餘清窈不想李策居然開始玩她的手指,這感覺有點奇怪。

李策被她低低喊了一聲,好像在嗔怪他的行為,他便控製了力度,沒有那麼肆意,但也沒徹底放開她的手。

“今日我見你一直蹙著眉,是因為有聽不懂的地方嗎?”他問道。

餘清窈努力想忽略掉自己被玩的手指,但還是有些分神,好似被他捏在指間門的不僅僅是自己的手指,“也不是……”

“那是因為什麼?”

餘清窈默了默,抬起臉。

銀白色的月光隻能照出人模糊的輪廓,但是她依然可以看見李策彎起的唇角。

無論她說什麼,李策都不會覺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他總是極其包容,甚至還鼓勵她表達自己的意願。

所以也隻有在麵對他的時候,很多從前不敢說的話才能說出口。

“臣妾是不了解政事,但今日也聽幾位大人商討之事,無非是對付這個、對付哪個……可是西北的軍餉怎麼辦?黃河改道,災民又怎麼辦?難道在朝為官,考慮的不是如何守衛邊疆、庇護百姓嗎?”餘清窈倒豆子一樣一吐為快,沒有半點結巴磕碰,可見這句話是她一直惦記在心頭的事,也真的是她所不能理解的事。

她看不到權力帶來的好處。

她隻見過邊境戰事紛紛,見過食不果腹的難民死在路旁……

外麵還有太多太多需要朝廷解決的事。

可他們這些位居高位的大人們卻首先忙於內爭內鬥當中,隻能分出很有限的精力去處理那些更重要的事。

“所有的手段、才智都用在對付彆的政黨之上,是不是……”

話說到這裡,注意到李策的手都停止了所有動作,餘清窈打住了嘴,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把今日也出了不少主意的李策都涵蓋了進去,一並說了。

她吃了一驚,忙道:“殿下、對不起,是我胡說了……”

李策握住她的手忽然將她往前麵拉了一把,餘清窈還來不及驚叫就不由自主朝著他的方向撲了過去,然後順勢被他抱在了腿上。

餘清窈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弄懵了頭,下意識想用手撐住自己,但卻摸到李策緊實的大腿,瞬間門意識到自己的臀正落在什麼地方,她的小臉‘唰’得一下就紅透了。

李策伸出雙臂將她輕輕環抱,埋頭在她的頸窩。

“你說的對……”

“……殿下?”

“從前一直和楚王鬥、和後黨鬥,其實都是徒勞無益,他們看中的東西我從來沒有放在心上,我隻是……”李策喃喃著,眉頭蹙了起來,不知道該如何描述。

他隻不過是不服氣,也不明白,為何母後寧可要扶持年幼的弟弟也不曾看見他的優秀。

他拚命掙紮著、周旋著,從如履薄冰到晏然自若。

所有的事他都能了若指掌,處理地妥妥貼貼,唯獨與母後的關係越來越惡劣,以至於他的人憤憤不平到要派出死士去為他清理障礙。

而這個障礙就是他的親弟弟,齊王李祥。

意識到最終隻會和他們拚得兩敗俱傷,他便對所有的事都意興索然。

即便如此,他決定抽.身的那刻還是使了計謀,重創了後黨一派,也正是因此他與陳太後幾乎再無轉圜的餘地。

是以回想從前,他把所有的才智心計都用在了與他們爭鬥上,當真都是毫無意義的事情。

餘清窈感覺到李策沉甸甸的腦袋壓在自己肩頭。

她還沒見過這樣的殿下,就好像累了很久的人停下來,隻想靠著什麼休息一下。

她伸出手繞過李策的腰側,費勁地拍了拍他的背,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就頓了頓,再拍了拍。

李策被她笨拙的安慰逗笑了,呼著氣音的笑在半封閉的帳子裡很是明顯。

餘清窈略窘,收起來自己的手。

他抬起了頭,背往後靠,伸手摸了摸餘清窈後腦勺,順著她如綢緞一樣柔滑的長發撫.摸。

“我沒事,隻是覺得枉費時光白讀那麼多聖賢書,卻在這些無謂的爭鬥中走失了方向,還不如你看得真切。”

“……人常說讀書萬卷不如世間門走一回,或許是殿下不曾離開這花天錦地的金陵城,還沒看過外麵的世界,所以才會被這些爭鬥占據了所有的注意。”餘清窈歪著腦袋往他手心靠了靠,“日後我們會一起去秦州,或許屆時殿下就會有不同的想法了……”

“嗯……”李策低笑,語氣鬆都快了許多,“或許會吧。”

餘清窈見他恢複了精神,趁熱打鐵道:“殿下,臣妾能不能拜托您一件事?”

“你說。”

“殿下能不能和那些大人說一聲,多考慮考慮西北的軍防……若是沒有軍資供應,他們打仗會艱難……還會造成沒有必要的損失……”餘清窈忐忑地看向李策的眼睛,可周圍太暗了,她都看不清他的神情。

“好,我答應你。”

其實這些事他從前不是沒有關過,隻是並未把重心放在上頭,就導致政令雖然頒下去,可是實際到實施起來卻難以控製。

而餘清窈之所以會提這件事,也是擔心她阿耶的處境,這是人之常情。

他也不願看見餘清窈傷心難過,唯有儘力為之。

“等去了秦州就離黑河很近了,我可以帶你去看望明威將軍。”李策忽然又道。

既然知道餘清窈一直在為此事不安和煩憂,他總要想辦法緩解一一,能帶她去見明威將軍便是最好的選擇。

餘清窈呆了呆,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是腦子飛快回想了一番,確定自己並沒錯漏一個字,更沒有誤解李策的意思。

他剛剛是真的在許諾要帶她去見阿耶。

突如其來的驚喜令餘清窈驚喜過望,都高興的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她扭過細腰,兩臂忽然伸出,忘我地環住李策的脖頸,撲進他懷中,感激涕零道:“謝謝殿下,我、我真的很想見阿耶……嗚嗚……”

李策的身子驀然一僵,已顧不上聽餘清窈在說什麼,他的耳鼓室裡隻剩下脈搏瘋狂跳動的聲音。

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抱過來的頃刻間門集中在自己的胸膛上。

那處正被豐.滿柔軟的胸.脯緊緊壓著,像是一捧雪,綿軟無比。

沉甸甸地貼在了他的胸膛上。

溫暖的體溫、柔軟的身軀,猶如夢中所想的那般,被她擁抱。

如此近的距離,她身上被體溫烘出的幽香更是藏不住,源源不斷從她身上散發出來,就好比一朵盛開的花,毫不吝嗇自己吸引蜂蝶授粉的芬芳。

讓他的呼吸不由重了起來。

“清窈……”李策閉上雙目,正要往後仰起頸,好躲開這朵誘人而不自知的香花,身上的人兒忽的就自己回過神來,先是驚慌地鬆開交疊在他頸後的手。

而後睜大眼睛看著他。

兩人目光相對,空氣莫名凝滯,餘清窈看不清李策的臉,自然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在這黑布隆冬的地方,睜多大眼看都是決計看不清楚的,所以她下意識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臉。

輕柔的發絲掛到了她的臂彎上,從他腿上一路拖曳而過,仿佛是在巡查疆土的大將軍。

李策察覺到她的動作倏然睜開眼睛,幾乎是狼狽不堪地飛快抓住她的手腕,另一隻手臂往她腿彎下一攬,將她整個人騰空抱起,一股腦塞回了她的被衾中。

餘清窈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乾坤大挪移,翻進了自己的被窩裡。

不過眼下讓她詫異的不僅僅是這奇怪的氣氛還有李策對她的態度。

向來鎮定自若的秦王殿下可不常有這樣的不自在的舉動。

她正想開口問他。

李策卻輕輕抽了口氣,又將她身上的被子拉好裹住,就好像怕自己會貪吃美味可口的糕點,所以要把外麵的包裝油紙裹嚴實一點,好沒那麼容易下的了口。

還伸手把她還好奇的眼睛蓋住,不讓她再繼續打探,嗓音微啞道:“……好了,該睡覺了。”

然而他自己卻下了床,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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