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東西(1 / 2)

單音字很容易就帶著上揚的音調, 仿佛天生就釣著一隻小勾子,勾得人心尖發顫。

餘清窈都不知道自己為何傻傻地要抬手護胸,平白無故地惹來了李策的目光。

“不、不疼的。”餘清窈垂下眼, 瞄了一眼自己胸口,忽然福至心靈, 想到了一個絕佳的理由, 抬眸道:“是剛剛鬆雪把水都弄到身上了,是衣裳濕了, 不是因為疼……”

“哦,那就是怕給我看見?”李策溫目柔聲, 一本正經地問她。

餘清窈哪知剛從一個坑裡爬出來,李策又給她挖了一個坑。

她察覺自己呼吸都為之一窒,大大的眼睛茫然不解地往上瞟, 腦瓜裡飛快地盤算秦王殿下這話的意思。

什麼叫做怕給他看見?

衣裳濕了是儀容不整的表現, 在講究儀態、規矩的金陵城是件很嚴重的事。她在餘府學了兩年的規矩, 還是知道的。

但是李策的問題著實讓她不理解, 遂小心翼翼地開口問:“……殿下想看什麼?”

看她儀容不整,還是看……?

當視線落回到她臉上, 對上她那雙明澈的眼睛, 李策難得的一時哽住了。

他伸手摸了下鼻子。

“……沒想看什麼。”

餘清窈‘哦’了一聲, 眼巴巴望著門的方向,手指又指了指,小聲道:“那臣妾去換件衣裳了。”

“好, 我去抓鬆雪。”李策連忙錯開眼睛,就怕餘清窈回過神來會發覺他的言行實在輕佻無狀。

從淨室出來的時候,鬆雪身上的毛已經擦得半乾,從一個乾巴瘦的小猴子變成一個亂糟糟小毛球。

趁餘清窈回內室換衣的時候, 李策就抱著貓去院子曬太陽。

福安沏了一壺熱茶放在桌子上,目光一掃,發現秦王殿下的衣襟上竟濕了一塊就問:“殿下,是不是這貓不好洗,往後還是交給我和福吉吧。”

“不必,鬆雪還是乖的。”李策誇鬆雪的時候聲音裡帶著笑,然而鬆雪卻不怎麼領情,低低嗷嗚了一聲。

李策自不會和一隻小貓計較,動了動手指就把裹著貓的棉布解開,讓陽光可以照在它白如雪的絨毛上,他慢慢揉開那些半濕的毛團,交代道:“等王妃換了衣裳出來,你們再進去收拾。”

“是。”福安口裡應下,同時也瞥了眼清涼殿的方向,有些不解。

既然貓很乖,那王妃又何須要換衣裳?

不過不該問的事情,福安是不會隨意開口,將李策要看的書、要用的筆墨準備好就退了下去。

餘清窈從清涼殿出來後,一眼就瞧見在樹下抱著貓看書的李策。

他背倚在圈椅,手撐著下顎,垂眸凝神,正看得認真。

周身氣度當真可算得上溫潤儒雅、矜貴內斂,殊不知當他要她學著如何與他親昵地交換氣息時,那副鳳目瀲灩的模樣是如何讓人麵紅耳赤,心跳加快。

餘清窈連忙捂住胸口,心裡大驚。

李策分明都沒有朝她看一眼,她自己就浮想翩翩起來,莫不是她也變奇怪了?

可不能再到李策跟前湊了,餘清窈提起裙擺決定去前院瞧瞧。

春桃正跟著知藍正在給幾株植物施肥。

眼看快到六月份了,之前種的菜有一部分早已割了一茬,剩下這些費時間門的,現在才準備開花。

因為先前埋的肥不夠,知藍看它們長勢弱,就又找人從宮外買了製好的肥,挖了坑埋在植物旁邊,好讓它們能長得更茁壯,以免開花的時候過度消耗掉營養,果實結不住。

餘清窈走到她們中間門,彎腰看了看那幾個掛在枝葉之間門的花芽,滿心期待。

”紫茄一旦開花十五天左右就能采摘,番茄至少還要一個多月,雖說是比較晚,不過也剛好成熟在天氣熱的時候,到時候用井水冰鎮然後再撒點白糖最是好吃。”

“王妃知道的真清楚!”春桃這會是真的敬佩起來。

在金陵城長大的她們都還沒見過什麼茄子花、番茄花的,知道的人更是不多。

“這些在金陵都是沒什麼用處的東西,算不得什麼。”餘清窈麵皮薄,不經人誇,“不像殿下能懂那麼複雜的政事,那才是了不起。”

“奴婢倒是覺得人隻要有一處是長處就很了不起了,我們又不是神仙,豈能樣樣都學的頂尖?”知藍從來都是擁護著餘清窈的,不許彆人說她不是,更不想她自己妄自菲薄。

有一項長處?

餘清窈‘嗯’一聲,彎起了唇,覺得知藍說的也很有道理。

從前她總是覺得自己哪裡都不好,如今她倒是覺得自己好像的確還不錯。

當然這裡頭也是有秦王殿下的功勞,若沒有他的處處允許,許多事她根本想不到自己能做。

等待花開的日子總是漫長的,每日都見著那青綠的花苞越來越大。

五日後,茄子花首先脹破了花萼,綻開了紫色的小花。

餘清窈正抱著鬆雪,欣賞綠葉裡的幾朵小花。

從院門處就有好幾道腳步聲傳了過來,不過片刻就從影壁後麵走出幾名穿紫穿緋的官員,餘清窈看見走在最頭上的張閣老緊鎖著眉頭,麵色凝重地往裡麵走。

餘清窈愣了一下,沒想到今日會來這麼多人。

最是奇怪的是這些當朝的官員為何還能屢次在皇帝眼皮底下進到閬園,光明正大地找秦王商事。

若不是外麵還有禁軍看管,餘清窈幾乎都要以為自己是不是其實身在東宮。

不過她沒有因為自己想事情而失禮太久,先轉頭吩咐春桃去正院告訴秦王,自己帶著知藍站在原處,等著他們上前。

張閣老不同以往,不會再對她這位秦王妃視若無睹,看見她的那刻就帶著人轉了方向,幾步走來,對她行禮。

“臣等拜見秦王妃。”

在他的身後幾個見過的、沒見過的大臣也齊齊都對她行禮。

“閣老請快起,諸位大人請起。”

餘清窈虛扶了下,張閣老便直起了身。

不等他再開口,餘清窈就落落大方道:“我已經派人去通知殿下了,還請閣老同諸位大人在此處稍等片刻。”

餘清窈也不敢發話讓他們去前殿候著,萬一秦王今日不想見他們,那她就是越俎代庖了,所以也隻能讓他們先在這裡稍等。

接應的事一向是由秦王身邊的福吉、福安來做的。

張閣老不動聲色打量了下餘清窈,發覺她身上好似了很大的變化。

和第一次在閬園見她時大為不同,說話的時候不再扭捏心虛,麵對這麼多人也不會膽怯害怕,就好像整個人突然有了許多底氣一般。

如此才是堂堂王妃的樣子。

“多謝王妃。”張閣老再次拱手。

餘清窈本來打算立刻就走,不過忽然想到了姚令紅就多問了一句:“不知姚夫人近日可還安好?”

張閣老想起那次自己派兒媳來閬園送書,卻給秦王如數退了回來,本以為會被秦王妃不喜,不想餘清窈還記著她。

“多謝王妃記掛。”張閣老想了想,才道:“姚氏一切都好。”

說實在的他對兒子院裡的事不太關注,因為張老夫人過度溺愛孫輩,導致他的兒子從小就不爭氣,加之天資不高,實乃朽木不可雕,他就選了一位有才華的兒媳,想著多少能激勵一下他。

誰曾想激勵沒有,反而讓兒子越發渾渾噩噩。

餘清窈沒有具體時間門的參照,所以也記不太清上一世‘金屋案’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但總感覺不太遠了,因而看見張閣老的時候,她又想起姚令紅的結局,分外不安。

可她總不能對著張閣老直說你兒子就是個混賬東西,辜負了你兒媳,還讓她想不開自尋短見吧?

她隻能道:“我與姚夫人雖隻見了一麵,但一見如故,十分敬佩她的才學,隻是上一回見她心事重重,或許是遇到了什麼難題,如若可以,能請閣老代為問候一聲麼?”

張閣老微愣。

姚氏能遇到什麼難題,想來也隻會和他那個混賬兒子有關,若是連秦王妃這樣隻見一麵都能看出來的事,想來是有些嚴重了。

當著眾人的麵,他也不好多說,隻拱手道,“老臣回去後定會關注一一,多謝王妃提醒。”

餘清窈已儘能儘之力,帶著知藍便離開了。

春桃傳個消息並沒有耗費多長時間門,沒過多久福安就迎了出來,引著眾人到前殿去。

“殿下一會就來,諸位大人裡麵請坐。”

餘清窈繞回正院的時候就見李策已經換了一身霧竹色的寬袖圓領袍,正從清涼殿的台階往下走,見到她時,彎起唇笑道:“正好,你也一起來吧。”

“我?”餘清窈雖然疑惑,可在他溫潤的目光下還是提快了腳步,與他彙至一塊,仰起小臉就問:“閣老帶著諸位大人一定是有要緊事情與殿下商議,臣妾在一旁不好吧。“

這與之前教十皇子不同,張閣老神色凝重,想必事關緊要,肯定不會樂意看見她一介女流還在一旁竊聽。

“從前我還小的時候,父皇也是命我在邊上旁聽。隻要聽得多了,你現在覺得複雜難懂的事情也變得簡單。”李策先是解釋自己的用意,而後又道:“我從來不覺得讓女子關在後院就是一件好事,相反因為無知而擅動,誤國誤事者眾,你既有心想要學,就不應錯過這些機會,你覺得呢?”

餘清窈覺得李策說很有道理,就點點頭。

“那臣妾去。”

李策帶著她從正院這邊的殿門進去,饒是餘清窈鼓足了勇氣,這會看見這麼多張臉齊齊看過來,也覺得心裡忐忑,光張閣老的眼神都快把她看了一個對穿。

“殿下?”

“閣老之前不是說王妃還需要學習,我最近正好在教她,所以就叫她一起過來聽了。”李策不等張閣老把話徹底說出口,就先擋了回去。

李策坐在背靠著屏風的八仙椅上,另外七個大臣分彆坐在兩側的,餘清窈也不敢在太顯眼的地方,福吉就給她搬來了一張繡凳讓她坐在李策左後方,並且拉過來了一張矮屏風,給她擋擋視線。

一般宮中女眷是不會出來見人的,這是令雙方都不自在的事情。

唯有李策麵色如常,仿佛覺得這樣做並無不妥。

等餘清窈那邊都安頓好了,他才轉過臉對下麵的人開口:“有什麼事說吧。”

幾位大臣雖猶豫,但是還是捧著寫好的奏章,陸續開了口。

還能見到秦王殿下的機會不多,他們還要搶著開口,哪裡還能顧得上那麼多了。

他們先是問了一些難以抉擇的小事,李策也沒有吝嗇自己的回答,一一答了。

就如之前福吉對十皇子所言,即便他沒有在東宮,卻依然關注著朝廷的大事動向,所以才能從容不迫、有條不紊地處理起來。

餘清窈默默聽了一陣,也算是明白了一些事。

譬如從前朝堂上大致分為三個政黨:太子黨、後黨、楚王黨。

太子黨以張閣老為主,餘薇白雖然與太子訂過親,可餘伯賢其實一直以來都屬於後黨,隻是如今後黨式微,他便隱隱有向楚王投誠的趨勢。

至於太子黨和後黨竟是分開的,餘清窈心裡暗暗吃驚,不動聲色瞅了眼李策。

他與陳皇後的關係好像從來就不好,所以皇後那邊的後黨勢力實際上是支持著齊王。

如今齊王去了齊州,遠離金陵,更意味著失去了競爭皇位的機會,後黨失了唯一的砝碼,如今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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