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交手(1 / 2)

蟬聲長鳴, 焦躁的振鳴聲傳得很遠。

餘清窈帶著二人穿過甬道,前往前院。

幾乎所有到閬園的人都會對她種在前院那些格格不入的果蔬多看幾眼,就連楚王也不例外。

身穿一身石青色杭綢直裰, 腰環玉帶頭戴金冠,李睿如今是最受倚重的親王,意氣風發,貴氣逼人。

如今卻紆尊降貴地站在菜圃邊上。

他擰起眉, 彎腰捏住樹上剛剛轉紫的嫩茄,那副模樣仿佛下一刻就要將它擰了下來。

“彆碰!”餘清窈見狀心裡一跳, 還沒走近就先出了聲製止。

李睿聞聲而動, 緩緩抬起了眼。

從廊道的陰影裡疾步走出來的人兒和他夢裡一般, 穿著一身豆粉色對襟琵琶袖上衣, 下著一條秋香色的百褶裙, 梳了個斜雲髻,正是成婚後大旻女子最常見裝扮。

她的臉迎著光而來,白晃晃的日光照得她肌膚雪白細膩,眼如點漆,唇似染朱, 比花還嬌豔, 讓人都挪不開眼睛。

李睿眸光凝重。

隻可惜她這般急衝衝過來也不是急著要見自己。

是怕他摘了這低廉的茄瓜。

思及此他又眯起眼,手腕一轉,脆嫩的茄瓜‘哢嚓’一聲就應聲而落,落入他的手掌。

餘清窈及時刹住了腳,秀眉微微蹙起,隱忍的眸光瞥了過來,落在李睿的身上。

“這麼關心這個?是因為他喜歡吃的?”李睿本來沒有多想,可餘清窈如此在意, 他就不由往這個方向揣測,越想越覺得心裡窩火。

餘清窈強忍住想要瞪他的心,也怕他還要拿剩下的無辜茄子撒氣,急忙道:“這是要給陛下的。”

除了被雨澆,被鳥啄,這能剩下成熟的本來也沒剩下幾個,她不心疼都不行。

“父皇?”

李睿全然不知道有這件事。

即便他還時常留意著閬園的動向,但卻沒有探到明淳帝來過一事。

如此說來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皇帝來的時候專門避人耳目,偷偷來的。

連陳皇後和齊王,明淳帝都舍得送了出去,他為什麼還會來閬園看一個廢太子?

李睿心裡暗暗驚詫。

“殿下說有關於我阿耶的消息,是什麼?”餘清窈越發覺得李睿不可理喻,居然跑過來拿她的茄子撒氣,若不是她心急如焚,實在憂心明威將軍的事,連多看他一眼都不願。

李睿把手裡的紫茄往地裡一扔,重新打量起餘清窈。

少女臉上的五官已經長開了,短短數月也不會再有什麼明顯變化,可她的神情卻與從前大不相同。

她不再怯怯小心地偷偷仰望著他,而是直著脖頸,光明正大地抬眼看他。

就好像底氣十足,也不再畏懼於他。

這不是他喜歡的樣子。

她的頭揚得太高了。

少了她該有的謙卑婉約,也少了對他的依賴信任。

如今更是不見兔子不撒鷹,難‘請’的很。

他敢確信,若不是有明威將軍的消息,她也根本不會出來見他。

就這樣不可理喻地將他視為洪水猛獸,全然不顧從前他們的那些情意。

他難道待她還不夠好嗎?

整個金陵城有那麼多千金貴女,他獨獨選擇了她。

將來他還會登上更高的位置,能給她想象不到的榮華富貴。

“你不覺得自己變了很多麼?”李睿盤起手,目光毫不避諱地落在她臉上,從眉毛到眼睛到嘴,一寸寸端詳她的臉。

“李策就這樣教你的?”

餘清窈一怔。

“你看起來就像是那些會拋頭露麵招攬客人的商戶之女。”李睿眉心深蹙,毫不客氣點評道:“真得比從前差遠了。”

雖然她從小就沒有人教好,但在餘家兩年好不容易學出一點大家閨秀樣子,現在都不知道扔到哪裡去了。

餘清窈眸子猝然縮了縮。

就好像被一根針朝著她眼睛刺了過來。

李睿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臉讓她如鯁在喉。

是了,他喜歡的從來是對他百依百順的人。

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不需要做多餘的事情,隻要乖乖聽話就夠了。

便是在他日複一日的教唆下,她才會越來越沒有主見。變成隻能依附他,看他眼色行事的可憐蟲。

所以至死都沒有想明白自己為何非要死。

她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錯事嗎?

沒有!

“我這樣很好。”餘清窈沒有像以往一樣對他低下頭,她抬起的下巴,像是一隻矜持的天鵝。

那雙眼眸澄澈明亮,就好比是大雨濯洗後的天空,沒有了雲翳。

她看著李睿,徐徐道:“我喜歡,秦王殿下也喜歡。”

李睿突然僵住了,身子一動不動,就連那因為不屑而在手臂上輕點的指頭都不再動彈。

他不可置信地盯著餘清窈。

仿佛餘清窈的話像是冷酷的箭矢,倏地射了過來,將他自以為是的假象敲了個粉碎。

她現在已經不需要討好他,當然也不關心他的喜惡。

一句‘秦王殿下喜歡’就說明了一切。

餘清窈真的已經變了心。

李睿的右眼皮痙.攣了幾下,好像裡麵裝入了一顆慌張的心臟,砰砰亂跳。

餘清窈再次深吸了口氣,冷靜道:”楚王殿下,我阿耶的消息,你究竟是有還是沒有,若你隻是為了騙我出來,實在是太不可理喻……”

“哼,我自是有確準的消息。”李睿及時回過神,他舉起手上一枚破損的腰牌,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話,“陶延你應該還記得吧?這是我的人在進金陵城的一條小路上發現的,隨他一起來的四名虎賁軍士兵均已死亡,至於他——下落不明。”

陶延?!

餘清窈轉頭與知藍對望了一眼,伸出手向李睿要腰牌。

李睿將腰牌高舉著,就是不給她。

“那四名虎賁軍士兵全都佯裝成了行商的模樣,你可知他們這樣潛進金陵城可是要被問罪的!”

聽見‘問罪’二字就知道李睿肯定是想拿這件事大做文章,事關虎賁軍和阿耶,餘清窈頓時小臉都氣紅了,“殿下都不肯給我看腰牌,難不成是故意捏了個假的,想要誆我?”

“你不知情?”李睿再次上上下下審視她一遍。

餘清窈還沒有笨到會對李睿當麵承認。

她能想到阿耶一定是收到了她的信,又不放心她,這才會讓陶延偷偷回金陵。

至於陶延身上肯定給她帶了信,但是幸好並沒有落在李睿手上。

餘清窈此刻雖然心如亂麻,但是抿緊了唇瓣,沒有在他麵前露怯。

李睿看了她半晌,沒有找出可疑之處,就把令牌遞給她。

餘清窈一把拿過令牌,與知藍一道檢查了起來。

雖然這塊鍍銀的令牌已經被石頭砸得凹凸不平,但是上麵篆刻的字樣還是依稀能分辨出來,正是虎賁營、陶延。

“如何?”李睿冷冷哼了一聲,“我可有欺你騙你?”

雖然腰牌是真的,但是餘清窈依然沒有對他鬆了警惕。

“所以楚王殿下沒有發現陶延?也沒有他的下落?”

“你不要想套我的話,我隻是過來給你提個醒,龍驤軍被秘告投了敵,正在被調查,而虎賁軍又在這個時候動向不明,實在可疑,若是被人尋到了什麼……以李策現在艱難的處境,你覺得他還會留你嗎?”

龍驤軍一事,李策確有對她提過。

隻是當時她也沒有多想,更不覺得這與她阿耶會有什麼關係,可若被李睿如此歪曲一下,就似乎成了虎賁軍和龍驤軍一道投了敵。

餘清窈的眼角猛地抽了幾下,心臟也撲通撲通。

她握緊手裡的令牌,唇瓣蠕動,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就當著李睿的麵,轉身就打算離開。

李睿的怒氣頓時衝了起來,大步上前想要擒住餘清窈。

兩邊的知藍和春桃連忙伸手阻攔,卻給他伸手推了個趔趄。

餘清窈見狀也不敢耽擱,提起裙擺大步朝內院跑去。

她頭上的珠釵搖晃,腰間的絲絛飛揚,宛若一隻被驚飛的蝴蝶。

“殿下!——”她提起裙擺大步逃跑也就罷了,甚至不顧儀態地高呼求救。

對李策呼救。

李睿從未見過餘清窈如此大聲喊叫。

在怔忡之間,就讓她得以順利從他手下逃脫。

急促的腳步聲消失在廊道裡,他伸出的手才慢慢握緊。

春桃和知藍都見識到了楚王麵色沉鬱的可怖模樣,當即也不敢耽擱,兩人朝著兩個方向逃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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