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留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前院裡。
餘清窈氣喘籲籲地跑進正院,還沒來得及看清周邊情況就被人從旁邊攔腰摟住。
“他做什麼了?”
因為心跳得太快,餘清窈都分辨不出李策的語氣,隻覺得他出現的好快。
她仰起頭,喘著氣問:“殿、殿下是在這裡等我麼?”
李策將她額前跑散出來的碎發撥了回去,“嗯,我不放心他。”
不是不放心她,而是不放心他。
餘清窈回頭看了眼廊道,看見春桃知藍也都跑了回來,不見李睿的身影。
他再怎麼猖狂,也不敢當著李策的麵對她怎樣,自然不會跟進來。
餘清窈從李策懷裡退出半步,把從李睿那兒拿走的令牌給李策看,並且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她聽到的事情。
“殿下,我阿耶絕對不會投敵的,陶延定然是奉了阿耶的命來看我,絕對不會圖謀不軌!”
李策點頭,“我知道,明威將軍不會投敵的。”
餘清窈眼圈一紅,幾乎就要哽咽了,“殿下信我就好。”
李策摸了摸她的腦袋,輕聲安慰:“你在這裡,他不會做出對你不利的事情。”
知藍和春桃心有餘悸地跑過來,知藍擔心地喊了一聲:“姑娘。”
餘清窈看了眼知藍,好像有些難以開口,唇瓣張了張,才小聲道:“殿下,您能不能想辦法幫我找到陶延的下落,既然他不在楚王手上,我想他可能是逃到彆的地方去了……”
“放心,我會派人去找。”李策手順著她臉頰滑下,輕輕扶住她的後頸,“陶延這人,你可了解?”
餘清窈以為李策在問陶延的長相,回想了一下就點頭道:“了解的,他是穎川人,今年二十歲,身高大約八尺二寸,不算魁梧,中等身形,手臂上箭傷,啊對,眉毛上還有一道小小的紅疤。”
餘清窈又用指頭在自己右邊的眉毛上比劃了一下,又繼續道:“而且他的頭發顏色是深棕色,我阿耶說是他小時候吃的不好,營養沒跟上……”
說著說著,餘清窈發現李策目光奇異地看著她,不由小下聲去。
“殿下為何這樣看我?”
“你對他印象很深?”李策沒有忘記餘清窈有天夢裡都在叫他的名字。
餘清窈老實點頭道:”……我阿耶經常忙得顧不上我,陶延經常來照顧我,他就像是我哥哥一樣。”
她都沒有察覺出秦王的那句話的深意。
李策都不好再說什麼,就溫聲道:”放心,他會沒事的。”
餘清窈心稍安,本能的相信隻要有秦王出手相助,陶延生還的幾率就會大大增加。
“……可楚王那邊?”
她隻是還有些擔心楚王會從中作梗。
李策牽起唇角,溫柔一笑。
“放心,他沒空。”
*
李睿怒氣衝衝從宮裡出來,冷聲吩咐應崢一定要把那個叫陶延的抓回來。
事關虎賁營,應崢無有不應。
又見著楚王抬手摁著狂跳不止的右眼皮,不禁開口:“……殿下右眼皮跳得厲害?“
李睿不等他開口再說,一甩袖子嗬道:“你彆學著徐二成日裡算卦迷信,什麼右眼跳災,本王才不信!”
應崢頓時低下頭,恭敬道:“屬下不敢。”
雖說著不信,可是接下來的幾天楚王府都快給官員們踏平了門檻。
倒黴的事接踵而來。
前不久的‘金屋案’本就把他的人拉下去了不少,但幸虧太子黨也跟著了折損,此番簡直是為了傷他一千,自損了八百。
還端的是一副大公無私為皇帝分憂的旗幟,讓他打落了牙也隻能和血吞,唯有生生忍了。
而近日更是離奇。
那原本歸屬於太子的人馬接二連三跳出來,一個三四十來歲正值壯年的鬨著要告老還鄉,一個身強體壯的想引病退隱,還有要丁憂的、要娶妻的……
都積極當起了甩手掌櫃,將政事劈頭蓋臉都扔了出來。
如今朝堂之上能接這些的,也隻有楚王黨的人。
所謂有多大本事吃多少飯。
這突然從天而降的一塊大餅,可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他們吃不下這塊餅,辦不好手裡差事,一個兩個都愁雲慘淡、叫苦連天地抹著眼淚來找他訴苦。
外邊都要以為他楚王是不是暴斃了,要不然為何整日都聽見有哭喪的聲音從府裡傳出來。
”殿下,不是臣等不願意做,可這是一筆爛賬啊,咱都沒那個諸葛老賊清楚,這不是要把這筆爛賬砸我們手上嗎?!”
“殿下殿下您要不要去請陛下做主,這、這事情都沒有個交代,我們做不來啊!”
“是啊是啊……殿下老臣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敢擔這個責啊嗚嗚嗚……”
李睿手撐著額角,頭疼得直抽抽。
“彆哭了!你們以為本王沒有去好聲好氣求他們上朝嗎?結果呢?”他伸手指著一個方向,氣急敗壞吼道:“那朱侍郎直接當著本王的麵摔斷了腿,這要本王如何再去說?”
好好的事都在他的手下辦成一團糟,他比誰都焦慮,比誰都煩心。
眾臣的哭嗓被他嚇得一收,似是同情了一把他堂堂楚王也會四處碰壁,可隨後又想到自己的腦袋如今都岌岌可危,哪裡還顧得上同情彆人。
頓時又個個卷土重來,重新扯起嗓子哭嚎了起來。
“殿下您快想想辦法吧!司禮監都來過問過好幾次了!再拖下去,隻怕臣的腦袋都不保了……”
“是啊是啊殿下,臣也實在沒有辦法了!”
書房裡鬨哄哄,管家也頭大。
他側著身費勁地從擁擠的人群裡擠進去,湊到楚王耳邊道:“殿下,宮裡來了人,說是陛下現在要召見您。“
李睿一聽,額角青筋也猛地一抽。
明淳帝因為身子一直不大好,所以是在太極殿裡召見的楚王。
趙方將他一路引進殿,卻緘口不言,沒有對他吐露半分。
李睿提著心走進內室,正要拱手問安,一遝奏章就來勢洶洶砸了過來,擦過他的鬢角,留下尖銳的刺痛。
而後啪嗒掉在了地上。
李睿垂眸掃了一眼,連忙跪下請罪:“此事兒臣先前不察,已經命人著手去做了,還需要一點時間,父皇息怒……”
“息怒?”明淳帝臉色赤紅,顯然被他氣得不輕,他冷笑道:“你排除異己的時候好風光啊,這朝廷上下是不是都要以你馬首是瞻了?”
李睿心裡大驚,如此大的帽子扣下來,他如何擔當得起,他沉聲道:“父皇何出此言,兒臣不敢。”
“若不是你處處要強,橫行霸道,一心就想清理掉太子的勢力,那些臣子怎麼會如驚弓之鳥,甘願辭退也不敢繼續乾下去。聽說那日你還當街攔住了朱侍郎,他為了向你示弱,自己把腿都摔斷了?!”明淳帝氣得胸膛起伏不定。
趙方連忙端起安神湯給他用。
明淳帝不喝,接過來就扔到了地上,繼續罵道:“太子在位時,對你多有容讓,你的人他何曾趕儘殺絕過?如今他落魄了,你倒好,直接拿你殺敵的那個勁在朝堂之上大開殺戒!”
李睿驚愕萬分,一時不知從何辨起。
就在這個時候,腦子裡就仿佛被閃電劃過,突然都明白過來。
若說先前他的人與李策的人勉強算是勢均力敵地在拔河,但李策隻要輕輕一鬆手,他的人就隻能狼狽地摔個人仰馬翻。
好一招以退為進!
“你若是能把這些事辦好,也就罷了。”明淳帝又恨恨道,伸手在地上散開的奏章上指指點點,“你看看,你看看,這些事你有幾件辦好了!”
李睿臉色變幻不定,不但眼皮在抽,整個身體都氣得發顫。
明淳帝許久沒有發過這樣大的火,罵完一通後,覺得胸悶氣短,哪哪都不舒服,往椅子上一坐,手撐著額,重重歎了口氣,又幽幽道:“若是太子,這些事不會辦成這樣。”
這句輕飄飄的話比任何凶狠的話都要傷人。
李睿低著腦袋,狠狠捏緊了拳頭。
明淳帝發完火,讓他滾出去。
李睿才臉色陰沉地從太極殿出來。
齊貴妃的貼身宮婢巧兒正在門口與太監交涉。
李睿雖然心情不好,但是畢竟是母妃宮裡的人。
“母妃有何事?”
巧兒見了楚王,憤憤不平道:“殿下,是這樣的,您也知道娘娘愛吃雪糯米,往常陛下都會賞上三筐,今年卻比往常少了許多!”
李睿眉頭緊皺。
他在外麵焦心勞思的,這裡還在計較荔枝?
巧兒不知楚王剛剛挨了訓,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娘娘旁的沒什麼喜歡的,就這荔枝每年都是慣例,內務府說是陛下拿走了……”
李睿還能不明白,齊貴妃這無非是怕皇帝心裡還惦記著齊王太後,想要知道荔枝的去向。
他猶如泄了氣的魚鰾一樣,隻覺周身疲憊。
“誰在外麵嚷嚷啊?”這時趙方也從裡頭走出來,沉眸對幾人掃了一眼,臉上就掛上了淡笑,對巧兒和藹道:“原來是貴妃娘娘身邊的巧兒姑姑。”
“掌印大人見諒,奴婢是替娘娘來過問……”
“哦,雪糯米啊。”趙方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在裡頭都聽見了,但他又看了眼楚王才道:“咱家是知道的,這還是之前十殿下不小心把秦王殿下的策論當功課交了上來,陛下見了覺得寫得極好,想要賞秦王殿下什麼,殿下彆的都沒要,隻要了兩筐雪糯米,說是王妃愛吃。”
李睿刹那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