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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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早,沃檀被壓抑的咳嗽聲吵醒。
掀開眼簾,見是景昭背著身子在悶咳,肩頭不停起伏。
“嘶!我睡遲了!”沃檀一骨碌爬起來,慌慌張張跑去灶間起火。
待端著熱騰騰的藥汁再回房時,景昭倒已經喘定了些。
他伸手去接藥碗,卻見沃檀趿著鞋子,一雙瑩潤的足就那樣大喇喇露了半截在人前。
景昭不著痕跡地避開眼去接藥碗:“多謝姑娘。”
“你能說話了!” 沃檀眼中乍亮,欣喜地捏他袖子:“你再說一句我聽聽?”
景昭微怔,彼時也發現自己嗓子已能發聲,他端著藥碗:“姑娘……想聽在下說什麼?”
音色溫潤,低沉琅琅,一把難得的好嗓子。
怎麼聽怎麼矜貴,矜貴人兒,那肯定得有錢!
而且聽他這聲氣兒,還不是那等子吆五喝六的鄉紳之流,再看他舉止,怎麼著也是動輒能拿出大銀票子的人物!
雪般的腮兒向上抬了抬,沃檀眼裡冒著汪汪喜氣兒,她緊著催促景昭:“快,快喝藥,喝完我有話跟你說!”
碗中的湯藥還冒著騰騰熱煙,景昭委實難以下咽,便溫聲與沃檀道:“姑娘有何話要說,在下聽著便是。”
話還未完全脫口,沃檀矍然彎腰湊近,撅起嘴朝碗口呼呼吹了兩下,笑眯眯說:“可以啦,快喝罷!”
唇間呼出的氣息撞到麵頰之上,景昭石像般凝滯了下,過會兒才抬起碗,緩緩將藥汁吞咽入喉。
“你是鄴京人嗎?家住哪裡?”眼見得景昭飲過藥,沃檀便迫不及待地迭聲追問起來。
碗側的手指微曲,景昭收起眼瞼,扮出幅落寞神情:“實不相瞞,在下……並不記得先前之事。”
沃檀呆怔住:“可你昨兒不是說自己沒成婚麼?”
“在下的意思是……全無印象。”
沃檀愕然,所以他昨兒那幾回搖頭,原來都是不記得的意思?
一陣靜默過後,沃檀摸了摸頭:“你是說,你失憶了?”
景昭微赧:“給姑娘添麻煩了。”
“那你還記得自己姓甚名誰嗎?”
“全然不曉。”
沃檀眼底露出訝異之色。
她確實看見這人腦袋磕有傷口,但這一傷就連自己叫什麼都忘了個乾淨,未免也太慘了些。
不對。
他失憶了,她打哪兒拿錢去?
沃檀狂躁地抓了把頭發,不死心地追問:“你真失憶了?”
說假話不難,但要想裝得更像樣一些,少不得要真假摻半。
景昭垂著眸子佯作回想,斷斷續續道:“不敢瞞姑娘,在下確無甚記憶……隻依稀記得失去意識前,好似……在趕路……”
“趕路?莫非你是來鄴京趕考的?”沃檀眸子微微瞠大了些。
景昭搖頭,道是再多便沒印象了。
見狀如此,沃檀結結實實傻眼了。
想那時她吭哧吭哧把人扛回來,撅著背給他熬了好幾天的藥,就是盼著能撈筆大錢揣著的。哪知這人倒黴催的竟然失了憶,連自己姓甚名誰家財幾何都鬨不明白,那她豈不是什麼都撈不著?
合著她忙活這麼些天,就是當了場活菩薩?
眼仁石子一樣發了會兒僵後,沃檀打了結的腦筋倏忽又活泛開了。
讓她做虧本的買賣?那可不能夠!
這麼想著,沃檀便盯著景昭打量起來。
一寸又一寸,她那目光估貨似的上下流連,就差沒把景昭給翻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