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了吃食不止,柳花臉還騙她說她阿娘沒死,在京城。又說阿娘特地派他去接兄妹二人,說她和阿兄去了再不會挨餓,都會有好日子過。
她那時又蠢又餓,竟然信了柳花臉的鬼話,乖乖跟著走了。後來要不是阿兄拚半條命帶著她逃了出來,恐怕現在她還在那府裡當燒火丫頭。
……
日頭高照之下,幾人往縣衙走去。
塗玉玉牽著那苗族小聖女,沃檀則拽著那山羊胡,要多粗魯有多粗魯。
山羊胡已經被沃檀毒啞了,好教他說不出他們的相貌來。
等到了縣衙,沃檀跟塗玉玉不方便進去,就把小聖女和那山羊胡給兩裡外一扔。
囑咐過小聖女後,沃檀正要拍拍屁股走人,手卻被牽住:“姐姐,這個給你。”
是那小聖女解下的額飾,銀閃閃的銀螭包繞,中心一粒朱紅的石子。
小聖女仰著臉看她:“你救了我,我會報答你的。”
“嘿嘿,聖女妹妹,我有嗎?”塗玉玉齁不要臉地擠了進來,他蒼蠅一樣搓了搓手心:“我剛剛帶你躲蔭,給你擦手擦臉,還幫你買糖葫蘆呢!”
從腰間的小香囊裡掏出一隻小圓盒,那小聖女奶聲奶氣道:“養蠱的時候喂點這個,成蠱的時日可以縮短三年,蠱蟲也能存活更久。”
塗玉玉震驚之餘,又忙不迭接過:“聖女不愧是聖女!居然看得出來我的底細!我……”
虛頭巴腦的一陣誇中,沃檀小踹了他一腳:“走了,還要去買東西。”
終於揪走了塗玉玉,沃檀往街市小逛半圈後,便往驛站回。
在塗玉玉神神叨叨,讓她彆跟田枝那母夜叉似的,學得凶氣逼人的嘀咕中,二人回到了驛站。
塗玉玉去找嚴八堵嘴,沃檀則率直去了景昭所在的院落。
豈料到了那院落時,卻見在月門外頭守著的,竟然是田枝。
“怎麼是你?”
田枝睨來一眼:“秦都帥在裡頭替人申冤呢,說是什麼山匪的事,真是閒出屁來了,這麼仗義。”
道是今日驛館有個老仆,借送水的機會向秦元德喊冤,而一通問話下來後才知道,原來是他錯將秦元德認作九王爺。
秦元德是個樂於助人的性子,聽過那老仆所申之冤後,便親自帶了到這院落之中來。而此刻,裡頭當是正在澄訴冤屈。
沃檀本來也不樂意進去,恰好韋靖從裡頭出來了,便把手裡的紙包給韋靖一扔。
打從知道病秧子真實身份的那日,沃檀就知道這姓韋的護衛看不慣自己,口口聲聲要捉她,心裡怕是恨不得給她劈成八瓣兒。
至於為什麼看不慣,左不過就是嫌她摸過他們王爺的身子,親過他們王爺的嘴兒,消受過他們王爺的嬌/軀。
沃檀素來是不服氣的性子,是以每回見到韋靖一幅被人睡了媳婦似的,那咬牙切齒的模樣,心裡就想大聲對嗆。
噫,這算什麼?滑腿掐腰,她什麼沒乾過?她還扒過他們王爺衣服,脫過他們王爺褲子,看過他們王爺的口口哩!!!
沃檀心裡罵得正歡,東西遞過去之後,卻冷不丁聽到韋靖說了聲:“辛苦了。”
這仨字炸到耳邊,沃檀心裡一崴,腳步頓住。
她納悶地看了過去,卻見韋靖望來的眼神之中竟然夾雜著幾許憐憫,像在看一個娘老子剛過世的稚齡孤兒。
想來再沒有什麼,能比這事更古怪了。
在韋靖佛陀一般的目光之中,沃檀起了渾身雞皮。
奉送個白眼之後,她轉身走了。
而便在此時,景昭的院落之中,被秦元德所救下的驛館老仆,正說著自己的往事。
“那群山匪缺個識文斷字的,得替他們分分贓算算帳。說起來,老奴我那時候也是個渾的,鄉試落第後,本想去那荒郊找顆樹吊死的,哪知道正好遇見他們在分贓……”
一群大字不識的白丁,連數都算不清楚。彼時正為了點兒皮料怎麼分而吵得烏眉灶眼,見他一個巾帽長衫的書生,便率性捉去賊窩,強行成了那裡頭的一員。
那老仆老淚縱橫,甚至豎指發誓道:“老奴從來不曾做過傷天害理之事,甚至還幫他們搶來的一個姑娘逃跑過,隻那姑娘當時餓得沒了力氣,沒跑出多遠就被捉回來了。為了這事,老奴還差點被他們活活打死!”
秦元德義憤填膺地在旁補充:“這縣官未免太過武斷,查也不查便給人扣了罪名。幾十年監刑滿了,又拘在這驛館裡頭充作奴仆,委實兒戲!”
“吱嘎——”
凳子離地的聲音響起,是過於激憤的秦元德“騰”地站起身:“王爺!這等冤屈在前,必要嚴懲那糊塗縣官,還人清白才是!”
景昭笑了笑:“秦都帥莫急,倘使這位老丈當真無辜,本王自會為他作主。”
這話後他思忖了片刻:“敢問老丈,適才你所說曾幫過一位姑娘,不知那人可還在?”
那老仆愕然了下。
景昭溫聲解釋:“若得此人作證,本王為你脫這罪名,也就不必等那許多案卷翻查了。”
“這……”
那老仆低頭回想了下:“那匪頭子當時擄了那姑娘,本是打算要留下來做媳婦的。後來因為覬覦的人著實太多,甚至寨子裡常有為了那姑娘打架的,匪頭子瞧著不是回事兒,心裡合計了下,便乾脆把那姑娘賣到青樓去了。”
“青樓?”秦元德皺了皺眉:“可知是哪家青樓?”
“好似……是美仙樓。”
老仆這話後,景昭便吟思著接了話:“既知地方,將人尋來便好了。雖說尋人不難,但這事若換了旁人去辦,就怕會泄漏……”
這話說得,也不無道理。
他若介入,便與翻案無疑,而若這堂案子真是縣衙錯判,那縣衙之人若有所覺,必然會處理人證。眼下最好的法子,當然就是悄沒聲地,將那青樓女子給尋回來。
可景昭這話若要挑錯,便是他身旁最不缺侍衛,隨便找誰去都成,但既他說這話,便倒是無心派遣自己身邊侍衛去找人了。
再看另一廂,秦元德為人伸冤的義氣正在勁頭上,又哪裡嗅得出這當中的古怪。
便見這房中才默了幾瞬,秦元德凜然出聲:“我去一趟就好了,這有何難?”
……
秦元德走後,那老仆也被韋靖帶著往外走。
知曉自己即將能沉冤昭雪,恢複自由之身,老仆腳步輕快起來,心裡自然也是感恩戴德的。
走之前,老仆還長長地向景昭作了幾個揖,以求感謝。
說起來,今日他這小老兒配合著做了出戲,遵這位王爺的意思,故意去找了那位秦大人,又把那位秦大人引來這院裡,當麵說了陳年往事。
可如今眼下瞧著,這位王爺竟是要引那位姓秦的大人去美仙樓,也就是去找那位容影姑娘的下落,但……
似是知曉這老仆心裡的不解,韋靖適時出聲提醒:“老人家,今日之事你切要保守秘密,不可對任何人提起。”
老仆壯著膽子問出心中迷惑:“這位大人,王爺讓那位姓秦的公子去美仙樓,去尋那位容影姑娘。可據我小老兒所知,那容影姑娘早就不在了,也不知道王爺是何用意?”
韋靖自然不會答這話,他壓低嗓音:“不該問的,您就莫要瞎問了。總之我們王爺會助您脫身,您且安心等著就是。”
這裡頭的告誡不能再明顯,老仆當即噤了聲,喏喏不敢再問。
送走這位老人家後,韋靖回到房中。
他抱著沃檀給的紙袋,再往秦元德院落的方向看了看:“王爺是想引秦都帥發現些線索,再幫助那女殺、那沃檀姑娘認回秦府?”
景昭搖搖頭:“是否要回秦府是檀兒兄妹的自由,本王不欲多作乾涉。隻往昔那作惡之人,本王卻不想姑息。縱是陳年往事,那個中孽力,也該有所回轉了。”
韋靖知道自家王爺這話裡的意思,並深以為然。
按他們的調查,美仙樓當初的那位花魁“容影姑娘”,便是當今的陳夫人。
素來有言可憐之人,則必有可恨之處。
那陳夫人當初被山匪給擄走,又被賣入青樓。雖說際遇苦楚,但什麼樣的際遇,也不是她能行那些惡事的原因。
為回鄴京,不惜買凶縱火,意圖軾夫食子……
有道是最毒婦人心,經過這樁事後,韋靖總算是知曉了一個女子的心,甚至是已為人母的心,能狠毒成什麼模樣。
邊在心中咋舌,韋靖邊將那懷抱大的紙包放去桌上:“王爺,這是她給您捎的吃食。”
景昭眼中含笑,一層層掀開。
見了裡頭的東西,韋靖差點被口水嗆著:“王爺,她是不是故意的?這,這叫您怎麼吃!”
豬油餅塊、白雪糍耙、八寶黏糕、豆沙酒糟……
隻隻件件,幾乎全是糯米點心,扒拉來去唯有一樣吃食與糯米無關,便是個圓滾滾的白饅頭了。
韋靖瞠了瞠目:“王爺還是彆吃了,晚些指定又要鬨腸胃。那姑娘可真是個詭拐的,拿了您的銀子又不給您捎好吃的,真會埋汰人!”
“怎會?”景昭仿佛洞見姑娘家那彆彆扭扭的心思,眼裡噙一汪溫柔笑意。他從容撚起那饅頭:“那些是給你們帶的,這一份,才是要給本王的。”
眼睜睜看著他們養尊處優,脾胃精貴的王爺,竟然真跟鄉野漢子似的一口口撕起那大白饅頭,韋靖一時牙都酸了。
怔忡之中,韋靖想起曾有人說過,他家王爺之姿容舉止足以媲美雲中仙人。可如今這雲中仙人卻無比享受地食起大鍋饅頭,真真讓人無比掩目,無比掩目。
說起來,他們王爺是否過於自戀了些?又是否,也太縱著那女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