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她多來王府走動走動,需要她多關切關切他孤寡多年的皇叔,最好……是早日住到這王府裡頭來。
想是這麼想,但台麵上的話,五皇子還是早便羅措過了:“其一,需姑娘透個底,對付六幺門,你阿兄可會從中阻撓?其二,便是要托賴姑娘,將來阻止秦府搭救陳府。”
兩樁,都是費心想來於她不難,且她八成不會拒絕的要求。
天公爺追著喂飯,也不過如此了。
然則這般,顯然還並不妨礙她得寸進尺,順杆朝上爬。
便見沃檀彎著眉眼,少見地笑得羞澀,嘴上卻十分功利地問道:“那我能有什麼好處?”
“你想要什麼好處?”五皇子心念微動,特意看了景昭一眼:“既是本殿主動,自然可允你提要求。”
沃檀揣度著這五皇子的底線,轉了轉眼道:“六幺門裡頭,多數人都是為了混口飯吃才進去的,沒什麼舊朝餘孽。將來朝廷要是清絞,不能濫殺無辜?”
不料她竟是個有義氣的,五皇子難免意外了下。
略作思忖後他點頭應過,又主動道:“念在你心慈仁厚,顧及同門的份上,本殿再允你提一個。”
沃檀便道:“曹府報官通緝我阿兄的事,或需勞煩殿下插手。”
五皇子有些鬱結,便仍耐著性子:“既有了一二,也不差再多一個,你繼續提。”
沃檀咕噥起來:“我提了,怕你不肯。”
五皇子正色起來,甚至話中帶了明顯的暗示:“儘管提就是。即便你所求之事需要上報天聽,本殿或許言輕,本殿的母後卻是能說得上幾句話的。”
這番話不說斬釘截鐵,擲地有聲是及得到的。
沃檀與他四目相視了一會兒,忸怩道:“我想要錢,萬兩白銀。”
氣氛凝了凝,甚至有些滯。
好半晌,五皇子才乾巴巴地擠出句問:“銀錢罷了,也值得你吞吞吐吐?況本殿又怎會不允?”
沃檀如實道:“我頭回受殿下的賞隻得了一百兩,如果張口要萬兩,感覺有些為難人。”
“……”
直至此時,五皇子才信了韋靖及萬裡的斷言。
這是根不著調的棒槌,確鑿無疑。
五皇子忍不住彆了臉去看自家皇叔,卻見他微含著眼,仍是一張亙古不變的溫淡臉色,全程有如老僧入定,紋絲不動。
“喵嗚……”
貓嚶聲打斷一片不像話的靜,眾人側頭去看,便見滾圓的一團雪入了視線。
那雪是會動的,鴛鴦眼像兩隻琉璃珠子,尾巴掛金,跑起來渾身的肉都在顫。
待到近前後,它在景昭與沃檀之間都看了一圈,最後蹄兒轉向,正要一個勢子撲到沃檀腿上時,景昭抵著唇輕咳了兩聲。
貓身一頓,隨即四隻爪子有先有後,輕輕地將自己擠到沃檀懷中。
太久沒見,沃檀有些不敢認。
抬著手要落不落間,她將疑問的目光投向景昭:“這是……似雪?”
景昭有些無奈:“府裡太縱著它了,疏於管束,才教它……富態成了這般。”
他措辭文雅,塗玉玉卻是個心直口快的,在沃檀身後探頭探腦地瞪眼:“這……這是王府養的豬?”
話音將落,似雪毛發根根豎起。但見它身背一躬,靈活地躍去塗玉玉那頭,伸出爪子便在他身上撓出兩道傷來。
……
好一陣人仰馬翻後,塗玉玉被帶去處理傷勢,而五皇子,也尋了個借口離開了。
天光漸暗,水榭之中,便隻剩下一雙男女。
沃檀豈會不知這當中用意,她原想跟著塗玉玉去的,但那剛剛撓了人的雪貓並不放過她,一坨鉛似的壓在她懷裡,沉得人站都難站起來。
她隻知貓會發腮,但這雪貓的頸子和腮都快長到一起去了,真真是名幅其實的一條大蟲。
沃檀一手攬著貓,再瞅瞅對側一聲不吭的男人,莫名感覺自己像拋妻棄子的負心漢,在受著沉默的哀怨與譴責。
風燈燃上,下人都退避幾丈開外。
沃檀受不住這種沉默,主動開腔:“你相助五皇子,是為了給你阿娘報仇麼?”
景昭抬眼瞥她:“檀兒這是在心疼我?”
沃檀啞火了。
這人就是拿蜜揉的麵疙瘩,不僅看著光滑,打哪兒舔還都是甜的。可你要舔上了癮,他馬上變作臘月隆冬裡的鐵架子,黏著你的舌頭不放。
好比苗寨那夜,明明牙床對壘都是半推半就的事,偏他要耍心機,哄她簽勞什子婚書,還故作神秘地吊著她,說興許日後有用。
沃檀很是苦惱,開始回憶戲文裡的負心漢拋棄姑娘姑娘時的說辭。想了又想,不外乎是摘自己的缺點,表態自己實則配不上對方,再真心祈願對方能尋得更好的姘頭。
可沃檀搜腸癟肚,除了不想揭自己的短外,實在也想不出有什麼缺點。
抱著貓兒擼了一圈又一圈,沃檀誠懇地勸道:“雖然我獨一無二,但我與你兩個並不相配。而且我們江湖中人最忌有糾纏不清的關係,你就當遇人不淑,再找彆的吧?”
“轟——”
幾乎是擦著她話語的尾聲,束束煙花升空,於夜色之中,迸出顏色繁多的光點來。
有如美玉發光,滿空的翡翠流蘇,迷花人眼。
脆響與斑斕徘徊中,沃檀立時想起苗寨中的簇簇篝火,也想起那曾引人歡叫的火樹銀花。
呆呆地望了半晌,她分了視線去看對側。
此刻於煙花的照映之下,郎君整張臉都凝了層輝光,層層碎影落在他眼眸裡,淬出股子妖冶迷離的味道來。
可沃檀亦清楚得很,此人看似衣冠楚楚,實則這幅好皮囊下,是動不動發\\春的人芯子。
然而理智歸理智,男色當前,沃檀心中仍舊結出些無形的小鉤子,還是倒鉤,抓撓得她心裡發癢。
思量再三,沃檀越過桌子,伸手在景昭臉上摸了一把,軟聲軟氣地打著商量:“我們以後偷\\情好不好?就暗中苟且,做對逍遙的狗男女。”
“砰——”
又是一束弧線躥至半空,爆筒般炸開,照徹景昭雪靜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