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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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檀的話, 比煙花還要響。
煙花是炸開一霎,她是時不時就炸,儘吐些驚世駭俗的話。
那張嘴葷素不計, 什麼字眼都敢往外飛,且臉皮都沒有紅的跡象。
在沃檀看來, 男女間的情愛,圖的不就是身體上的那點子快活麼?且男人們慣愛說什麼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話, 實則就是愛鬼\\混的刺激。
照這個理兒來推, 做姘\\頭不比當夫妻要有意思?
心如死灰跟心如止水就差兩個字, 好在景昭已過了百味雜陳的階段, 再聽她說什麼都不出奇,隻望著她笑,唇紅齒白,一雙俊目波光流盼。
沃檀咽了咽口水, 開始不動聲色地胡謅:“其實早年有相士給我批過命, 說我命裡犯煞,不宜成婚。”
她確實犯煞, 隻不過犯的是煞儘苦心的煞。為了掐滅彆人的想頭,不惜扯上命理說辭,倒也真是難為了她。
景昭眉眼展開, 笑得安煦:“巧得很,本朝國師也曾給我瞧過生辰八字,道是我與孤辰相隔不遠, 此世若不從一而終,便會命短壽薄, 難至終年。”
沃檀哽了下。
王府之中, 那煙花還在放著, 吸引了一堆循聲而來的百姓。老老少少的歡躍之聲隔著琉璃瓦牆穿了進來,談不上嘈雜,倒像是跟著這王府提前把年給過了。
滿天曼妙的金光之下,景昭麵色明亮又溫潤,那雙光華萬千的眸子,像在無聲詢問沃檀還有什麼由頭。
沃檀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便彆開視線,專心摸貓。
引信燃儘,煙花漸漸沒了動靜。外頭的喧鬨變低下去後,水榭裡好似也涼了不少。
夜風挾著湖麵的水氣吹了進來,沃檀懷裡抱著隻肥碩的貓且還打了個冷顫,更莫提景昭了。
他雙肩聳顫,氣息促急,手裡握著的帕子遮住玉般的下顎,縱是不認識的人也會想給他拍拍背,順順氣。
貓比人有良心,人還在猶豫時,它已經滑出沃檀的懷抱去往景昭跟前,抬起前爪搭在他鞋上,以示關慰。
景昭咳得眼睫漉漉,原本就單薄的身形愈加顯得委頓。
沃檀心裡一緊,再度傾身抓住他的袍袖:“你還好吧?是不是該吃藥了?”
景昭抽出衣袖,起身順了順氣息:“你若當真不願,我也不會強求。那婚書,便各自處理了罷。”
方才還像是打定主意要與自己死磕到底的人,轉眼便表態說要放棄。那觸感極好的綢子從掌中溜走時,沃檀像平地踏空般,心頭踉蹌了下。
景昭略躬下身子,將雪貓兒抱離自己靴麵,抬腳便走,急得雪貓在後頭喵喵亂喚。
沃檀被喚得心裡一片惶然,忙起身問他:“似雪呢?”
景昭腳步略頓,回身垂著目光掃那貓兒:“既要了卻前緣,自然不能再有分毫牽扯。這貓雖是我拾來的,但到底是在你院外結的緣,與你也有頗多關係,我再不能養。”稍頓,他抬起眼來:“便由你帶回去罷,你若是不喜,替它尋個新飼主便是。”
說這些話時景昭唇角微拂,麵上掛著的笑意也仍舊溫和如春,可這一腔一調聽在沃檀心上,直令她像是挨了溫溫柔柔的一刀。
見那清瘦身影再動,沃檀下意識向前追了過去,可也不出三步,她便矍然停住。
她好像……從沒有這樣追過誰,也不明白為什麼要追。
前頭的景昭拄著手杖,一腳深一腳淺,身形伶仃踽踽。而望著那翩飛袍角越行越遠的沃檀,心頭蕩然一空。
她就這麼直撅撅地站在原地,心頭彌漫起陣陣迷茫,或說是彷徨。這些不可名狀的情緒在她腦中撞來撞去,撞得她一時有些遊離。
最終把她拉出那份遊離的,還是腳下的動靜。
興許是聽懂了景昭的話,又興許是不曉得到底該不該跟著景昭走,那雪貓前躥後跳幾圈後,回頭對沃檀又喵又嗚,一臉肉臉滿是失措。
給這府裡的冷風一吹,沃檀難得良心發現,拉下身段跟它道歉:“是我連累你了,受這無妄之災。”
她抱起那貓兒恍惚片刻,又騰出手摸了摸肚子。
一定是餓得狠了,喉嚨都泛酸水,發澀了。
再看了眼曲折蜿蜒的長廊,已經沒有了那人的身影。
逗留片刻後,沃檀最終晃了晃了頭。
算了,也能理解。
他是個儒雅宏達的人,糾纏這麼久已經很失體麵了,今天連煙花都放了給她看,她還要把他往外推。
換位想想,要是她糾纏個男人連番被拒絕,氣性上來,非得當場扒乾淨對方的衣裳,關起來睡個夠本才行。
嗬出口歎息後,沃檀掂了掂雪貓:“你以後就陪著我吧,我雖然不如他有錢,但也虧不著你。”
“喵嗚——”
這廂才表過態,雪貓便驚喜地喚了一聲,從沃檀懷中掙紮出來,躍去了地上。
再看它那顫動的身子所奔的方向,白衣郎君去而複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