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帶著這份譏誚入睡,沃檀本以為自己會發起與陳夫人,或與生父相關的夢,哪知夢裡記翻來騰去,都是那眉眼溫煦的郎君。
醒來之後,沃檀對自己這種心思極為不齒。
翻來覆去地惦記舊情人,與那些個負情又濫情的狗賊有什麼區彆?
沃檀四肢攤開,躺在香軟的榻上自唾半晌,忽而收到六幺門的傳喚。
一骨碌爬了起來,沃檀心裡暗忖會有什麼事情尋自己。過會兒之後,她尋了個看阿兄的萬能借口,溜出了秦府。
哪知回這一趟,卻在聽完楊門主說的話後,完完全全傻在了原地。
楊門主極有耐心,坐在上首等她回神。
沃檀張了張嘴,有些茫然:“門主……您方才說什麼?”
楊門主眼中蘊著笑,點了同在堂中的杜雁:“本座適才說的話你可聽見了?複述給你徒兒吧。”
杜雁眉心微緊,卻還是如實複述道:“門主的意思,是讓你與少主成婚,不知你願不願意?”
楊門主接在後頭緩聲補充著:“你放心,本座也能尋一官宦人家認寧兒做乾兒子,那家門第或不及秦府高,但也不會讓你太難做。且將來複國成事,你便是一國之後。”
沃檀的耳朵嗡嗡發響,心神完全被攫了個結結實實,甚至於她覺得自己一度感受到了陳夫人那般的震驚。
驚雷似的,轟得人怛然失色,哪止發毛二字形容得了?
沃檀手指捏緊披帛,上好的絹紗料子在她涼浸浸的掌中紗紗作響,此刻,她腦子裡似響起鐘馗般的震喝。
這是什麼破事?娘的,她一定是遭到報應了!
久不見回複,楊門主視線打來:“怎麼,你不願?”
頂著灼灼逼視的目光,沃檀咬了咬唇:“回門主的話,這……恐怕不行。”
“是你不願,還是不行?”楊門主姿態鬆散,咬字卻是明顯加重了些。
沃檀頭皮有些發緊,但仍是出聲道:“不瞞門主,我,我已跟那位九王爺立了婚書,秦府的人都知道的,他們還催我快些成婚,這事我正想向門主稟報!”
為表明自己所言非虛,她雙膝觸地,再抽出婚書托舉在身前。
杜雁上前來,轉交了那那封婚書。
而在楊門主拆看那婚書之時,沃檀又低聲道:“而且我跟九王爺早有過夫妻之實,還有便是……我這個月的月信推遲了好些天,怕是,怕是已經懷上他的孩子了……”
楊門主眯著眼看過婚書,一行行一句句,直將她看得冷笑頻頻。
一頁讀罷,楊門主自座上站起,眼看著便是要接近沃檀之時,有門人進來稟事,道是有客來了。
來人罩著寬大的披風,身形有些佝僂。
是那位馮公公。
他一來,楊門主似沒了心思理會沃檀,揮手便讓杜雁帶了她出去。
離開那裡頭後,杜雁立馬揀著沃檀的手腕號了號脈,接著半笑不笑地看著她:“肚子裡確實不清淨,看來那位王爺沒少疼你?”
這話半葷不葷,又還帶著深長的意味。
過會兒之後,杜雁折返了一趟,再見沃檀時把那婚書扔給她:“有要事突發,你可以先回去了。”
“我可以走了麼?”沃檀有些愣怔。
“走罷,該怎麼找補,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沃檀腦中本便有了大致思量,得了師父記杜雁的這句提點,她更是腳下生風,急急往王府趕。
什麼負情濫情?她那叫專情叫癡情!!!
待到了王府,她想也不想便往正門去。可她再是火急火燎,卻也要過門人那關。
在被問及身份及來意時,沃檀生怕自己嗓門不夠響亮,挺著丹田揚聲答道:“我是你們王爺未婚妻!”
得她這麼一吼,那幾個門人差點沒被嚇個好歹出來,連忙驚疑不定地跑去通稟。
半晌之後,沃檀被人憋著古怪的笑擋在門外。
門人當中左邊的那個,曾在沃檀跟秦家父子離開的那晚見過她,還當又是一個蘇取眉,還好心勸道:“姑娘還是莫要這般,我們王爺雖瞧著溫溫吞吞,卻不是愛被人死氣白賴黏著的,且纏也纏不出個結果來。”
“對對對,”右側那個門人也出聲道:“您就看蘇國公府那位姑娘吧,都惦記我們王爺多少年了,我們王爺可是說不動心就不動心的,您還是莫要這般癡纏了。”
“……”雖說懷孕是假,但沃檀感覺自己在那一刹,是真真實實動了胎氣的。
心知這正門是走不了了,那什麼角門肯定也要攔她一道,沃檀圍著王府轉了半圈後,還是打上回西北角那個院子溜了進去。
然而曆史總不厭其煩地愛重演,才觸到王府的地,沃檀便被人給逮了個正著。
那人窄袖黑袍,頭發高束於腦後,眼瞳泛著些綠。
是萬裡。
要是韋靖可能還有得轉圜,一見是這位仁兄,沃檀脈膊亢急,額頭很快便沁出一層密匝匝的汗珠。
可“打擾了”三個字才迸到門齒之間,萬裡卻一言未發,轉身便走。
沃檀絞著手,還未曾有反應,又見這位高手停下步子,回頭麵無表情地看她一眼:“不跟?”
“來了!”沃檀連忙提裙跟上,亦步亦趨。
王府太大,高手走得又快,等到了地方後,本就趕了許久路的沃檀兩隻腳隱隱發酸。
“王爺傷還未好,你悠著點。”撂了這麼句話後,萬裡便抱著劍走了。
這話讓人摸不著頭腦,什麼事情,她還需要悠著點?
紗幔委地,水聲浥浥。
在空無一人的殿中轉了片刻後,沃檀被陣悅耳的動靜,給引到了一處寬綽的浴池前。
水霧之中,有抽了衣袋的郎君靠在池壁,閉目養神。
冠仍束著,肩卻已裸。郎君一身細皮白肉,勻稱的肌理之上,是流戀玉背,舍不得滴下的水珠。
何謂水中芙蓉,今個算是長見識了。
沃檀瞠直了眼,很沒有出息地,咽出過分的聲響。
便在這聲響當中,池中郎君有了動靜,但見他那交織的眼睫分離,偏頭睇了過來。
似小憩方醒,他的眼中拂著嫋嫋空濛,說話的聲音也微微暗啞:“你怎麼在這?”
沃檀喉間乾炙,木住的腦子開始靈活轉動。
然而她嘴還沒張,垂涎的痕跡卻走錯路子,隻覺鼻腔倏地一麻,緊接著兩道溫熱的蜿蜒,順著人中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