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隨妻(1 / 2)

【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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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子吸一吸,喉嚨滾一滾,沃檀做足了悲從中來的戲碼。

收了淚,她朝秦元德慘然笑道:“表兄放心,府裡待我這樣好,我會記得的。還好……我當初沒有去陳府。”

秦元德本就不善言辭,這會兒兩側腮幫緊著,像抽冷子進了凜冬。

沃檀攥了攥手指,心如刀絞的神態入目三分:“舅父那裡,還請表兄先彆與他說吧,我寧願,寧願當作他不知道這回事。”

至此,再無言聲。

出了那戲樓後,秦元德曾幾度想要開口,都被沃檀給看得默默吞了回去。

天光暗了又亮,一日倏忽便漏走了。

轉天大早,沃檀收到來自宮裡的宴請。

千秋節,即是皇後生辰。本應大操大辦的,但皇後素來不喜鋪張,一向都隻邀各府夫人小姐們入宮湊個熱鬨。

雖還有幾日,但沃檀已經開始發愁。那樣的場合,不會胡亂點人獻藝吧?她撫琴跳舞都不會,要真點到她頭上來,恐怕隻能舞一回劍了。

這一愁便愁到了傍晚,而在沃檀歪在躺椅上發著呆時,香葉慌急跑來,說雪貓兒不見了。

沃檀望了望天時,仍舊翹著腳:“沒事,它玩久了就會回來,指定去彆的地方野了。”

見沃檀並不著急,香葉心裡有些發沉。她想了想:“奴婢再去找一找看。”

沃檀懶懶地嗯了一聲,無可不無可的樣子。

片刻之後香葉回來說沒找著,且麵色越發焦灼:“奴婢好似今兒大半天都沒見過似雪,聽說近來京裡興起吃貓肉補血氣,咱們這片有一群野貓來著,最近好像有貓販子在這附近捉貓,奴婢擔心……”

擔心什麼?擔心她不上當?沃檀心內哂笑,麵上卻也浮上催命般的驚慮:“貓販子?居然有天殺的吃貓肉?”

躺椅吱嘎響了下,沃檀一骨碌坐起來,出口怪責香葉:“半天不見似雪你不早說?它可是我的心肝貓!快,咱們趕緊去周圍找找!”

見她急得左右鞋都差點穿反,香葉趕忙去扶,嘴裡叨叨念著奴婢錯了,胸中卻終於長出了一口氣。

便在沃檀找貓找到出了秦府之時,王府裡頭,景昭才聽完秦元德的話,或說詰問。

他斂起笑意:“不瞞秦都帥,確有數回,本王想將真相告知檀兒。”

“所以果然是王爺說的?”秦元德急火攻心,身子都向前傾了些。

“秦都帥何以認為,此事出自本王之口?”景昭並不懼他目光突刺,安然反問。

反問過後,景昭又立起身道:“親母軾夫這種事,想來天下無人接受得了。本王當初應你守這秘密,便是怕這事對檀兒造成太大刺激。可因知而不言而讓她長久陷於未知當中,本王總因這份欺瞞而不安。眼下她既知曉真相,倘使發難,本王還需費心想想如何應對,著實再無心力招待秦都帥,請都帥自便罷。”

聽出這話中的趕客之意,秦元德矍然愣住。

他本還帶著些興師問罪的慍怒,可這會兒,卻被這位王爺的反問與反應給罩了個措手不及。

合著九王爺這意思,那件事的真相非但不是他告知檀妹的,且他還因為怕檀妹爾後的問罪,因而眼下便要好好想想應對的法子?

秦元德張了張嘴:“王爺……”

少見的,景昭麵露不耐:“檀兒的脾氣,想來秦都帥也是領教過的。倘她因為這事再不願嫁本王,本王又何辜?”

“……”

秦元德滿腔憤憤而來,兩眼茫茫然離開。

他前腳剛走,沃檀尋貓的消息便傳進了景昭耳中。

分明知道那丫鬟有古怪,卻還是咬鉤跟了上去。

“又是知險涉險,我就知她不會拿我的話當回事。”景昭喃喃著,很是頭痛。

這話說得……韋靖也極為同情,甚至覺得自家王爺這本就不一定有夫綱,怕是再無振起來的可能。

摸了摸鼻子,韋靖道:“那個塗玉玉得了檀姑娘暗信,已經往六幺門去了,想來過不了多久,南堂主便會去救人,王爺也莫要太擔心。不過……檀姑娘為何不直接把真相說給她阿兄,反而要這樣迂回?”

景昭重新坐了下去:“可還記得舟兒先前邀她合盟之時,曾提過的條件?”

是有這麼檔子事來著,韋靖好生回想了下。

當時五皇子所說,好似其一是對付六幺門,問她阿兄可會從中阻撓。其二,是陳府有難之時,讓她阻止秦府搭救。

“她竟在應諾?”韋靖訝然。

“在報仇,亦在應諾。”景昭掀了掀眼皮:“怎麼,你莫不是小瞧了檀兒,覺得她沒當回事?”

“不不不,屬下斷沒有這個意思!”韋靖哪有這份膽子?他連忙找補道:“檀姑娘冰雪聰明,一身的遠見卓識,沉潛且睿智,便是比之王爺也無有不及!”

馬屁拍得及時又到位,景昭收回視線:“多少靠了些運道的,那話怎麼說來著?瞎貓撞死耗子,還是蛹打呼嚕?不過……倒剛好能讓那西川王早些離京了。”

韋靖腦子茫然一霎,腦中叮玲咣啷地,搜羅出那兩句市井間口口相傳的俚俗語。

瞎貓撞死耗子倒好說,但蛹打呼嚕……是繭(撿)著了?

再看向景昭,韋靖麵容微抽。

幾時他們談吐文言雅語且引經據典的王爺,竟像被人拽著去街市巷陌滾了一遭,也對這樣不正經的俏皮話信口拈來,且還透著些苦中作樂的意味?

莫不是真如那些個老人家說的,夫妻在一處久了,潛移默化間會習來對方的性情或行止,甚至口頭禪也會共用。不過老輩多說的是妻隨夫像,可他們王爺……這是提早隨了妻啊?!

唏噓又唏噓,韋靖搓了搓手:“西川王是個色膽包天的,撞運……王爺是指那陳夫人與蘇姑娘狼狽為奸的事吧?不過說起來,屬下還道那陳夫人是個精明沉得住氣的,哪知道……”

“因為被逼急了,心頭那些個恨,也被推到了高位。”景昭手中盤著枚茶寵,有些心不在焉:“人在這種時刻最易鋌而走險,逮住機會便不想放過,哪怕隻有一成勝算,也會被僥幸給暈染作七成。”

意思,便是陳夫人恨極了這個女兒,且被她逼得在溺水的邊緣,便抓著什麼都當能救命解恨的浮木,顧不上想那許多。

韋靖蜷著指節想了想,也對,他們未來王妃是個頂會氣人的,誰受得住一直被戳肺管子頂氣門子?

再者她回秦府那事,已經夠讓陳夫人提心的了,這會兒又來個明顯知道些內情的袁氏。借位想想,自己要是陳夫人,恐怕得直接買通小丫鬟給下鳩毒。

“不過那位南堂主瞧著也並非好欺好騙之人,怎就那樣容易被人牽著走?陳夫人說什麼他都信,未免太不防備了些。”韋靖嘴上嘀咕。

景昭微微彆過臉咳了幾下,弱聲道:“吃的苦多了,對曾經喂過甜的人總是要寬容些的。更何況那人於他來說,有生恩。”

能得楊門主賞識重用的人,怎會好欺好騙。不過是留戀往日溫情,加之血親間的不設防,因而心神鬆泛罷了。

生母是,胞妹也是。

陡然又是一陣濁息衝喉,景昭揖起拳來悶咳幾聲。

見主子不適,韋靖自然立馬上前護著,可他一靠近,景昭卻咳得更凶,像失了掌舵的輕舟,在波動的湖麵上載沉載浮。

自來魚腥味兒招貓,而病人咳嗽,招大夫。

簾櫳擺蕩,有緩慢的腳步聲踩著步梯上來了。來人額角低陷,穿身灰袍,是呂大夫。

一見這位老者,景昭眉心都跳了跳。而果然老大夫替他拍過背把過脈後,又是擰緊了兩邊的花白眉毛:“王爺身體底子本就虛,眼下又呈寒濕內盛之勢。依老臣看,這些日子王爺最好禁一禁房事,喝那固本固精的湯藥調理調理,正好也蓄一蓄腎氣,等成婚之日再逞雄也不遲。”

在這般的醫囑之下,景昭麵容暈出一線紅痕來,頗有些冤無處訴的窘態。

他本算自持之人,前兩回俱是被招得失了控,一心隻想收拾那挑釁之人,又哪裡料得到這些……

要說還是韋靖有眼色,一見主子因呂大夫的話受窘,雖也有些忍俊不住,但還是掩下竊笑故意望了望天時,出聲解圍道:“這會兒,那位南堂主該已經到了吧?”

“應當是到了。”景昭從呂大夫令人下不來台的關懷中脫身,忍著咳息吩咐道:“派人遠遠護著,若有何變動,隨時來回予本王。”

韋靖領了令,又不由暗忖道,他們王爺略作休養還有雄風可振,但依那位女霸王的脾性,西川王的子孫根……怕是再難頂用了。

如韋靖所料,沃南確實已經趕到,且自西川王及他那幾名武隨手中解救下了沃檀,並依沃檀的引導,盤問起了叫香葉的小丫鬟。

天番堂本也掌著六幺門的刑罰,江湖門派中逼審的招數,又哪裡是香葉這種府宅後院的丫鬟遭受得住的?

不過片刻,受何人指使、得了哪等的好處、而倘使沃檀並未得救又會是個哪樣的下場,香葉將後頭的事一五一十給吐了出來。

聽罷,沃南整個人像坍了架似的向後退了幾步,片時之後,那張臉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沃檀便在一旁默默等著,並未言聲。

方才脫開西川王之後,他們便帶著香葉掠到了這僻靜之處,此時暮色已籠了下來,四野燈芒細微。

足夠的謐靜之下,連日內的數重衝擊,沃南跌入長時的沉寂。

塗玉玉拽著被敲暈的香葉,心底有些冒汗。他頻頻去看沃檀,卻見她目光平靜,連剛才作戲的淚都抹乾了,還哪裡有弱小受驚的可憐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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