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玲瓏(2 / 2)

沃檀將頭靠在他臂上,慢慢悠悠地說:“小地方的私塾不像京城這麼講究,族學或祠堂大都是男女娃混著上的。有些男娃娃調皮,喜歡扯女學生辮子,或者拿彈弓打人。我以前在私塾外頭溜壁角的時候,見到有些當爹的生怕女兒被欺負,便每日都會跑去外頭等著。”

話畢抬眼瞥了下景昭,壞心眼地笑:“你啊,就像特意去接女兒放學的爹。”

這是又在暗暗拿年歲挖苦他了,景昭笑得很無奈。

分明他也就比她那位阿兄年長個兩三歲罷了,這回倒好,直接被她劃去了長一輩的行列。再說當初半唬半誘地留他當外室時,可沒見她顯露過年歲上的嫌棄。

正這麼無奈且幽怨地想著時,忽又聽沃檀歎道:“但我蹲過那麼多間私塾,女娃娃都不常見,多是男學生在。好像姑娘家隻要會乾活就成,沒必要識字認數。”

月流煙渚,星霜透過疏木。

沃檀的歎令景昭心口鈍痛,於是輕輕握了握她的手:“若是嶽父大人尚在,也定會送你去私塾,會日日接你放學。”

“誰知道呢?”沃檀語氣輕俏,不以為忤:“興許他重男輕女,隻歡喜我阿兄。又興許我的性子不招他疼,反而總挨他巴掌或藤條,然後等我及笄,他便隨便將我許人……”

作出一溜假設後,沃檀於下階前停了腳步:“我那樣對陳寶箏她娘,你覺得我過分麼?歹毒麼?”

景昭捉緊她的手,近無片刻思考便道:“檀兒若不說這樣的話,私以為一切都恰到好處,但此刻聽了這句問,我反倒覺得……你還是心慈手軟了些。”

沃檀的視線在他麵上滑動著,片刻兩眼彎如清清亮亮的月牙:“果然咱們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月老沒牽錯紅線!”

景昭亦笑起來,將她抱下了那步階。

二人臨分開時,他看了看天際的半輪月:“再有十來日,這月就該圓了……”

回正身,他笑疊清波:“檀兒,好好過個中秋節,然後,等我去娶你。”

……

從酸溜溜的雞皮疙瘩裡抽出魂時,馬車已經回到了秦府門口。

踏凳下了馬車,沃檀在府門前,瞥見了跪在地上的陳夫人。

不過幾日光景,陳夫人慘白且消瘦,就那般直撅撅地跪在檻欄前,瘦不勝衣很有伶仃之感。

偏頭看見沃檀時,如晚間在宴殿中的陳寶箏那樣,她目中淬出赤紅冰冷的恨意。

幾步之外,沃檀便開腔道:“姑母怎麼跪這兒來了,這多丟人呐?”

待到近前,她又故作驚訝:“姑母是為姑父而來吧?怎麼不去找太子妃?太子殿下可是一國儲君,他發話出力,那不比大將軍管用得多?”

陳夫人死死抓著膝間的衣料,屈辱與仇怨在她心中往來織去,擾亂不堪。

太子若是靠得住,她便不用來受這份酷刑般的羞辱了!她要的,是秦府求情的折子,更是秦府那份可免刑罰的丹書鐵契!

沃檀立在旁邊不動身:“聽說陳姑父被看押得極緊,姑母去過幾回都不得見他?”

陳夫人垂首不理會。

沃檀毫不氣餒,又道:“姑母想進秦府我幫不了你,但我能替你想想辦法,讓你進大理寺跟陳姑父見一麵,怎麼樣?”

“你又想玩什麼花招?”這回,陳夫人睚眥相對。

“姑母現在不敢進東宮,是生怕這幅模樣惹得太子妃愈加擔心,亦怕拖累太子妃。可這樣的話你就變成孤零零一個人,連個能打商量的都沒有,對眼下的形勢更是兩眼一抹黑。”沃檀眼光清盈,說話條理得當:“要能見見陳姑父,既可一解相思之苦,還能順便問問如果你要幫他脫罪減罪,都有什麼門路,哪些法子……”

說了長段的話,沃檀有些累了。

她掩著唇打了個嗬欠,蹲下身道:“我不一定有好心,但再壞好像也沒什麼餘地了,能壞到哪裡去呢,對不對?”

這樣慵懶隨意,聲音軟軟綿綿,像在跟親近的人閒聊。

陳夫人收著眼簾,指甲一下下在膝頭劃出無聲的掂量來。

片刻後,她瞪住沃檀:“我不信你願意無條件幫我。”

“當然有條件了,你要回答我幾個問題。”沃檀露齒一笑:“得如實回答,但凡有半個字的假話,我就去跟大將軍說……說你辱罵我,還想打我。”

陳夫人一驚:“你!”

“可彆以為大將軍不會信呐。”說話間沃檀從袖中掏出一管匕首,拿大拇指抻開半截子鋒刃,竟就那樣在手腕上頭劃了一刀。

不算重,但卻很快流出一道鮮血來。

“看到沒有?流點血對我來說不算什麼。”沃檀隨意擦了擦那道傷口,笑中帶著悠遊自然的逼迫:“我要問的話,我是多少清楚些內情的,但凡你說謊了,我能馬上看得出來。所以你最好誠實些,彆想著拿話糊弄我。”

眼看了這出流暢的見血,陳夫人後背的激麻感立馬自尾椎攀到脊骨。她心中平平仄仄的,少時之後一咬牙:“你說!”

聽得這話,沃檀逞心如意了,更是笑得跟抹了蜜似的。

蹲著不舒服,她乾脆往後挪了兩步坐上門檻,這才開口問:“當初你跟我阿爹,到底是怎麼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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