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把月而已,日夜交替個幾十天,團聚的日子便在眼前了。
四月槐花芳,到達泰縣沒兩天後,便見到了扮作尋常夫妻的沃檀與景昭。
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沃檀自己卻還跟半大孩子似的,甫見麵就滴溜溜盯著胡飄飄看了幾眼。接著二女各往前一步,竟極有默契地對拆了好幾招。
她們挪移來去,輕靈遊走,三個孩子在旁邊看得眼都不會眨了。
休戰之後,沃檀利落地喊了聲嫂子,再掏出個錦盒遞給胡飄飄:“這是外祖母讓我帶給你的。外祖母說啦,當時一見你,就猜到你鐵定是她外孫媳婦!”
昔日同門變姑嫂,胡飄飄接過那錦盒,一聲謝字還未脫口,小姑子便又嚷嚷起來:“嫂子做飯去?我餓得慌,想吃點熱乎的。先來一套老麵桂囊,再來幾碟帶魚帶蝦的葷菜,哦對了,還要瓜仁栗絲玫瑰泡茶……”
要求喋喋不休,胡飄飄心裡的感動被吹了個精光:“我們窮家窮舍的,隻有白粥,愛喝不喝。”
說是這麼說,但胡飄飄當人嫂子的,還是儘心招待著這位回娘家祭祖的小姑子。
宅子一下子熱鬨起來,隨處可聽見人聲笑語,惹得過客駐足豔羨。
九王爺看起來身子好了不少,起碼不像從前那樣病病歪歪,動不動就咳得震心震肺了。且他總是眼中帶笑,笑意溫寧又可親,看著便像八風不動的好脾氣,哪有坊間傳聞的那樣挑剔又不講情麵。
倒是胡飄飄那位當了王妃的小姑子,常讓她逮到些不可示於人前的瞬間。
譬如此刻,她那小姑子把九王爺頂在廊壁,唧唧噥噥地,沒說兩句便去親夫婿的耳垂。
不知內情的,還當哪家女流氓在調戲良男。
抽了抽眼角,胡飄飄轉身避開。
人家當王爺的尚知溫言軟語地哄妻子,瞎了眼的都能看出兩人間的膩歪。可她那夫婿就跟塊實心木頭似的,除了夜裡在床榻間外,其它時辰都恪守規矩,不可隨意侵\\犯。
正是悻悻時,胡飄飄瞥見沃南正牽著允澄,在與來送桑椹的果農閒談。
允澄本就是個黏人的,有了爹爹之後,他那黏乎勁兒更是發作得厲害,沃南去哪裡都要跟著,哪怕是晨起練武他也要提著褲子跟在後頭。
小小年紀,已經十分懂得崇拜。
那果農胡飄飄認得,也住這條街巷,算是鄰居了。
往前幾步,便聽見那番對話送入耳中。
那果農問:“這是郎君的孩兒?”
沃南說是,又教允澄喊人。
果農忙不迭應了,再說笑幾句便問道:“孩子都這樣大了,郎君和娘子怎麼不再生一個?”
“前兩年我誤食毒草,除了長子外,再無法有後嗣。”沃南聲線清透,挺直地立在那處,有如階庭之空明。
說這樣的話,便等同於在說自己不舉,亦是將男人顏麵扔在地上,全不在乎。
果農錯愕不已,回過神後訕訕地閒扯了幾句彆的,便匆匆告辭了。
沃南挑揀著桑椹,打算要教兒子釀這桑椹酒,又讓他練練腿,去把成潯成羽兩兄妹給找來一道。
允澄聽話得很,甩開腿便去尋人。
孩子離開後,胡飄飄去到沃南身邊,與他一同坐在階下,將頭靠在他肩窩。
“怎地了?”沃南探她的額:“可是身子不適?”
胡飄飄搖頭,額心追著他的掌根跑:“親我。”
日頭還高高頂著,沃南不大自在,結結巴巴像是又要說什麼話,胡飄飄卻噗哧笑開:“你啊,真該跟你妹婿好生學學。”
看似在抱怨,實則挎著男人的手臂,她眉眼說不出的柔和。
曾經覺得多活半日都是折辱,但原來曆經人生起伏,過往都會有消融的一天。
這樣足意的人生,說不出的值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