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太太沉著臉,對著傅嘉寧說:“胡鬨!”
傅嘉寧對著傅太太做了個鬼臉。
渾身舒坦的胡太太此刻決定給未來親家一點點臉麵,打個圓場,說:“傅太太,小姑娘天真爛漫,也足見他們兄妹情深。”
傅太太看上去好似十分頭疼:“兩個孩子都被我們寵壞了,還是令郎和令嬡沉穩貴重?”
年太太心裡篤定了,看起來兩人的婚事是必然會成了:“這還不簡單,以後讓嘉寧跟四小姐多處處,多學學就好了。”
胡四小姐顯然也想和傅嘉寧搞好關係,說:“三妹妹和我一起去拿些茶點過來?”
見傅嘉寧坐著不動,年大少奶奶催她:“嘉寧,快去呀!”
“不了,我有朋友來了!”傅嘉寧指了指門口,華美百貨的大小姐和二小姐,還有一位穿著旗袍的小姐,那位小姐對著胡四小姐這個點了點頭,胡四小姐卻滿臉不屑,轉頭又對傅嘉寧說:“三妹妹,走吧!”
傅嘉寧卻看向她媽:“媽媽,婉兒姐姐和瑤兒來了,我找她玩去。”
“去吧!”傅太太也沒顧及胡四小姐的心情,讓女兒愛乾什麼乾什麼去。
傅嘉寧離開,胡四小姐也不提要去拿茶點了,坐在她母親的邊上,胡太太伸手按住了她的手。
傅嘉寧拒絕胡四小姐本是平常,一個是富商千金,一個吟風弄月的才女,兩人本沒有太多交集。
然而現在胡太太不這麼想,自家女兒對傅家這位千金示好,居然被拒絕了。
胡太太莞爾一笑:“如今這個時代,已經不是我們那會兒講規矩,講三從四德了。女孩子要和夫婿琴瑟和鳴,還要自身有才華,能跟上夫婿的腳步,否則借著新派,放棄了傳統約束,卻又不增進自身的素養,拿著刁蠻任性說成自由,反而是會害了她。”
聽見母親這麼說,胡四小姐回過神來,扯了扯胡太太的衣袖略有不滿:“媽。”
年太太想要接胡太太的話,卻發現胡太太這話說得也太不地道了,這不是暗示,是明晃晃地說傅家教女無方嗎?這是結親家的態度嗎?
果然傅太太臉色微微一變:“胡太太,不是每一家都有你們家這樣的家學淵源,能養出四小姐這樣有才學,能在報章上發文章的姑娘。我家這兩個孩子,不過中人之資,不好跟尊府的公子小姐相比的。我們惟願兩個孩子一生平安喜樂而已。”
胡太太看向正在跟自家兒子談笑風生的傅老爺,更何況傅嘉樹為了這次見麵還特地打扮,上層家庭的婚姻哪裡能憑著喜好?哪怕傅太太喜歡她女兒,這段姻緣也不是她能決定的了?到了他們這種階層更多的是考量利益了。
“傅二的車子總算是到了。”一位公子哥兒站在門口吆喝了一聲,“走,我們替三妹妹一起罵他一聲‘庸脂俗粉’。”
年輕人齊刷刷地聚集在大門口,等著傅嘉樹進來。
眾人見傅嘉樹車子往停車場去。
“既然他這麼誠心,等下索性讓他一不做二不休,跪下向四小姐求婚,好不好?”
不知道誰出了這麼一個餿主意,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認同:“可以!今天求婚,下個月結婚!”
“就這樣!”宋舒彥作為傅嘉樹的好友,也跟著起哄。
裡麵的胡四小姐聽見這話,更是粉色透到了脖子裡,唯獨傅太太不冷不熱,跟另外一位太太聊天,絲毫不像是要上杆子跟人結親的樣子。
胡太太見傅太太不熱情心裡頗為不滿,拉著年太太的手說:“年太太,現在孩子們都崇尚自由戀愛,父母不會強行左右孩子的想法。希望他們兩情相悅,自己看上的以後才能長長久久。”
年太太也認為傅太太過於拎不清了,這種事情,傅老爺樂意,傅嘉樹樂意,她不樂意有什麼用?她說:“就是這個道理,要理解現在年輕人的新思想,咱們這種做長輩的要看開些,他們喜歡誰,就由著他們去。”
“是啊!我們家在這個上麵是吃過虧的,當年就是替老二早早定下了親事,鬨到最後還是離婚收場。所以長輩千萬千萬不要插手晚輩的事。這是我們從教訓中得來的。”
傅太太聽到這句,十分讚同:“這倒是和我們想得一樣,我們夫妻倆說過,隻要孩子領回家,不論是什麼出身,他們看對眼了,我們就給他們結婚。絕對不會乾涉他們的婚事。”
裡麵太太們正在陰陽怪氣地闡述她的新式婚姻觀,外頭傅嘉樹車子已經停穩,從駕駛座下來,下來之後還對著反光鏡,略微整了一下衣服,看了一下發型。看他這般小心翼翼,門口的人都快笑死了,果然是十分重視。
不對!他怎麼沒有往這裡來?而是去了副駕駛的位子?
隻見傅嘉樹拉開副駕駛的門,一隻穿著黑色高跟鞋的腳跨出了車子。這是什麼個情況?
一隻白如雪的手搭在傅嘉樹的手上,這隻手上還戴著一隻璀璨的綠色寶石鑲鑽的鐲子,光這一隻手,一隻腳都給人無限遐想。
這會兒人下車了,偏偏背對著他們,光看那個背影,黑色長裙包裹之下,細腰盈盈一握,看慣了無論洋裝還是旗袍都款款鬆鬆的,這會兒看到如此曼妙的曲線,誰不屏住呼吸?想要她的一個回眸。
當然其中有人已經知道這是誰了!
宋舒彥的心驟然收緊,明明他邀請了她一起來參加舞會,為什麼她拒絕了,又陪著傅嘉樹來?
是了,她說的,已經有安排了,原來是這個安排。傅嘉樹是什麼意思?他不想跟胡家結親,也沒必要這麼羞辱胡家吧?
所以秦瑜早就知道傅嘉樹不想跟胡家結親,自己在她麵前提傅嘉樹要來相看胡四小姐,在她看來就是自己在背後說好友壞話?在她眼裡他是不是一個上不得台麵的小人?
他不在意傅嘉樹怎麼看他,但是他在乎秦瑜的看法。
眾人等女郎轉身,偏偏傅嘉樹這個死東西,還磨磨唧唧伸手給女郎整理披肩,真是急死人了。
傅嘉樹給秦瑜整理了披肩,才轉身跟門口的兄弟們招呼了一下,擺出姿勢讓秦瑜可以挽著他的胳膊。
門口的兄弟們恨不能啐他一口,招手做什麼?他這個庸脂俗粉有什麼好看的?
啊!女郎真的轉身了!有人文化素養高,腦子裡冒出來明眸皓齒,紅唇瀲灩,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珠光寶氣,通身富貴……
缺乏詞彙,家裡驟然暴富的那個已經叫出聲了:“我的乖乖,這是王母娘娘下凡吧?”
“說什麼呢?明明是仙女下凡!”有人及時糾正。“老兄幫幫忙,仙女有她那個氣勢?她走路那個味道,有個叫詞叫什麼碑睨天下?”這位自有一番道理。
“睥睨天下!不會用詞,不要瞎用,好不好?”
“誰都知道我文學造旨不高。”
“造詣,能不能彆亂用詞了?你的國文先生聽見了要去撞牆。”
“可我說的就是沒錯,她就是王母娘娘的味兒。”
跟傅嘉寧站在一起的唐瑤兒說:“我現在算是信了你和餘秀青的話了,太有味道了。彆說你哥了,就是我都想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難怪傅嘉樹要仔細打扮了,站在這樣的大美人身邊,要是不仔細打扮,怕是會自慚形歲了吧?”
“自慚形穢,要死了,真是造孽哦,我怎麼就站你邊上了?”
傅嘉寧轉頭跟身後剛才口出狂言的哥哥們:“眾位哥哥們,來跟我一起喊,庸脂俗粉!”
傅嘉寧這一聲“庸脂俗粉”聲音不小,卻沒人跟上,不僅沒人跟上,還覺得這樣喊出來實在太冒犯佳人了,甚至站在她身後的那位退後了一小步,羞於與她為伍。
居然沒有人應和她,傅嘉寧很鐵不成鋼地跺了跺腳:“你們一個個都是沒用的,說好的一起喊的。”
秦瑜和傅嘉樹已經到了門口,傅嘉樹挑眉:“喊什麼?”
“喊傅嘉樹是個庸脂俗粉啊!”傅嘉寧理直氣壯。
傅嘉樹聽得一頭霧水:“我庸脂俗粉?”
傅嘉寧用告狀的口氣說:“剛才年家大嫂嫂當著我的麵兒誇讚人家姑娘腹有詩書氣自華,說塗脂抹粉,珠寶滿身的都是庸脂俗粉。我被她這麼一說,可生氣了,總不能自認是庸脂俗粉吧?隻能把你剛才在家挑領帶挑袖釘的事兒給說出來了。要庸脂俗粉,咱們兄妹一起,這叫有難同當!”
被傅嘉寧用這樣嬌憨的口氣說出來,年家大少爺皺眉往裡看坐在沙發那裡正陪著胡家母女說話的妻子。
這種話怎麼能說?這不是得罪傅家這個老主顧嗎?他們是給兩家牽線搭橋,可不是尋仇的。
傅嘉樹也真是的,來相看就相看了,看不上就算了,為什麼要帶彆的女人來?
現在傅嘉寧又當場這麼說,明擺著不給年家臉麵嗎?
秦瑜看著珍珠鑽石上身的傅嘉寧,伸出纖纖手指戳傅嘉寧的腦袋:“傻子?你不會當場跟你那大嫂嫂:“以後,我倆是難兄難弟。”
傅嘉樹立馬變臉:“傅嘉寧,你等著!”
宋舒彥看著秦瑜,心中真是千百種滋味混合,自己昨日邀請她來舞會是想讓她親眼看看傅嘉樹和胡四小姐的相親,卻未料傅嘉樹帶著她來,領帶和她的披肩一個顏色,袖釘也是祖母綠。
為誰而挑領帶,為誰而挑袖釘?不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嗎?口口聲聲說沒有追她的想法,卻處處體貼接近她?
傅嘉寧還嫌事兒不夠大:“哥,剛才眾位哥哥們說:要讓你當場跪下求婚。”
“求婚?”傅嘉樹臉上露出羞澀之意,“彆瞎說,還早,還早!”
“你問舒彥哥哥,他剛才可是也跟著起哄呢!”傅嘉寧轉頭看宋舒彥,一派天真爛漫,“舒彥哥哥,你說是不是呀?”
宋舒彥被她問得差點一口老血給噴出來,明明剛才說的是胡四小姐,傅嘉寧卻胡攪蠻纏,變成了秦瑜。
眾人都知道眼前這位麗人,正是跟宋舒彥和傅嘉樹一起上報紙的那位,此刻剛好看戲。
宋舒彥突然感覺一直嬌俏動人的傅嘉寧為什麼會這麼討人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