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餘歎息一聲:“你說說,蘇闌小時候再調皮,和同學打鬨,那也是無意的。玲玲從小那麼懂事,怎麼就、怎麼就會做出這種事情呢?這孩子到底怎麼想的?”
張茵張了張嘴。
她想起了自己懷胎十月的親生女兒,那個乖巧的、從來不會在她工作時候打擾她的女兒。
她又想起蘇餘說的,換孩子的罪魁禍首是蘇玲的親媽。
張茵讀過大學,學過生物的她明白,人的基因格外強大。
她開始忍不住地想,同樣是母女、同樣去害人,這是不是…就是遺傳?
但同時,多年來對蘇玲的嗬護又讓張茵下意識抗拒這個猜測,身體的自我保護似乎想將這段記憶抹去,隻要不想,那麼蘇玲就還是她的乖女兒。
隻是對蘇玲做的壞事可以刻意淡化,對親生女兒的思念卻無法壓抑。
張茵的大腦下意識推演出一個結論:如果是她的親生女兒,有著她基因的女兒,那麼絕對不會做出這種壞事。
…
蘇餘去拜訪張家的這個下午,公社的招工考試也出了結果。
經過公社小學幾個老師的批改,成績總算出來了,考了語文、數學、政.治,總共300分的卷子,第一名接近滿分!
聽見這個消息,所有人都震驚了,彆說他們,改試卷的老師也難以置信,三個老師還輪流複核了三遍。
考試的難度是高中級彆,題目也都是從縣高中的卷子上搬來的,因此答案是現成的,根本不需要閱卷老師思考。
看著那娟秀的字跡,和縣高中標準答案幾乎一分不差的答案,所有老師確定了一個事實。
——這真的是一個幾乎滿分的卷子!
公社的老教師老王和縣高中的老師是舊識,這次的卷子也是他去借的,換卷子的時候,他便也隨口一提。
縣高中的老師見此也來了興趣,考滿分?這可是個好苗子啊!
但隨口一問,聽見考第一的人叫蘇墨墨後,縣高中的老師便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
隨即,他哈哈大笑地向老王解釋道:“老同學,這應聘的人叫蘇墨墨,那就可以理解了!這姑娘啊,當年便是我們縣一中的第一名!蟬聯了三年!”
說到這裡,老師有些遺憾地歎息一聲:“可惜現在沒法高考,縣城的招工考試要求又多,蘇同學才沒法留下來,真是浪費了好苗子啊!”
“不過好在你們公社高中有名額了,老同學,這是你我的幸運,是蘇同學的幸運,更是公社小學那些孩子的幸運啊!”
老王被這番話說得熱淚盈眶,回來後迅速將公社高中的老師名額上報。
確定了,就是蘇墨墨!
而且明天,就可以來上班了!
公社領導拿到老王交上來的名額後,便很快寫了個文件下發,確定了正式招蘇墨墨作為公社小學的第四名老師。
最先看到消息的,自然是公社的社員。
一開始,除了家裡有孩子的,其他社員還不怎麼關心這個消息。
隻是突然,一個孩子突然喊道:“這個名字,好像是那天那個姐姐!”
這孩子讀四年級,識字,考試當天老師去當監考官,學生放了一天假,他正好陪著他媽走人戶,也正好看見了蘇墨墨一群人。
因此,他準確地記起了蘇墨墨就是那個漂亮的姐姐。
圍觀的社員一聽,弄清楚這小孩在說什麼後,頓時一片嘩然。
“太好了!那天我就想讓那姑娘當我兒媳婦!”
一個大嬸拍腿叫好,她正是那天膽大的那個大嬸。
其他人醒悟,對大嬸嗤之以鼻,心中的嫉妒又增添幾分。
“就你?也不照照鏡子,你們家十天半月吃不到一頓肉,你也好意思去說親?”
“而且不是我說,花嬸兒,你兒子長相隨你,長得那叫一個…哎喲,不好意思,我這人就是性子太直了!你彆放心上啊花嬸兒!”
一時間,直接開罵、陰陽怪氣的不在少數,花嬸兒的臉也是一陣青一陣白,最終隻能拿起地上的背簍,氣衝衝地離開了。
但花嬸兒回家了,無數個花嬸兒卻出現了,畢竟誰不想要這麼個漂亮可人的兒媳婦兒啊!
更何況人家現在還有正式工作了,現在不下手,那何時才能安心呐!
有那些精明的,也不多說,隻是開始聯係自己在大河大隊的親戚,甭管隔了多遠,隻要是親戚就能說上話!
說什麼?自然是去打聽一下蘇家那小姑娘的喜好啊!
隻是親戚們也是發愁。
本來麼,公社裡的富親戚聯係他們,這也是件好事,拉拉感情嘛。
隻是這打聽蘇家姑娘….唉,不是他們不願意,實在是太難了啊!
現在整個大河大隊,彆說楊蘭、蘇奶奶是話題人物了,蘇墨墨成為公社老師的消息出來後,就連才16歲的大誌小誌都被小夥伴們追著問他姐姐的喜好!
大誌小誌都快崩潰了,大家不是下河摸魚、上山打獵、一起逃課的小夥伴嘛?怎麼現在還乾起了這種紅娘的事!
彆問,問就是堂哥表哥親哥的吩咐。
而十裡八鄉的媒人們也都湧了出來,在蘇家門口相遇時,媒人們都驚了。
怎麼?這接的,都是來蘇家說親??
但媒人們經驗豐富,更被激起了鬥誌。彼此翻了個白眼後,她們臉上便掛上了笑容,仿佛爭個高低似的,一個個在蘇奶奶麵前舌燦如蓮,誓要說下這門親,摘下這朵高嶺之花,成為十裡八鄉最優秀的媒人!
可憐蘇家人才高興於蘇墨墨有了工作,又要麵對媒人們的攻擊。
她們本就能說,五六個媒人一起擠在蘇家的小院子裡時,那聲音真是附近都聽得見,偏偏媒人們爭個高低,嗓門一個比一個大。
蘇墨墨聽著,倒覺得這是在唱高音幾重奏。
就在蘇奶奶要拿起掃把趕人時,蘇家來了個不速之客,陳戚文。
男人腿好了一點後,便連夜趕回縣城,買了套新衣服,他又穿上了白襯衣,黑皮鞋,成了隊裡最潮的小夥。
陳戚文一出現,媒人們的眼睛便是一亮。
隻是還沒等她們問陳戚文結婚沒有,陳戚文卻對媒人們主動招了招手,語氣溫和道:“嬸子,我們談談。”
最終,這件事在陳戚文淺笑著威脅了幾個媒人後結束。
直到走出大河大隊,想起陳戚文說的話,幾個媒人臉上依舊殘餘著恐慌,心有餘悸。
你說說,那陳同誌,明明穿著得體,笑容溫和,怎麼說的話那麼狠呢!
媒人們一邊畏懼,一邊忍不住在心裡怒罵:好你個陳戚文,明明家在首都,工作在縣城,偏偏天天窩在這個鄉下!這就算了,你自己不追小姑娘,還不準我們去問!
這不是砸人飯碗嗎這!
陳戚文幫著趕走了媒人,雖然好奇他說了什麼,但蘇家人也沒多問。
至於蘇奶奶,更是在江皓之後,將陳戚文選為她第二個看得順眼的小夥子。
咳,說直白點,這“看得順眼的小夥子”,便是蘇奶奶給自己選的孫女婿名單。
…
蘇家逐漸平靜,首都張家的氣氛卻有些沉凝。
張家老大張嶽坐在客廳,和蘇餘相對而坐。
桌上放著張嶽珍藏的茶葉泡的茶水,這是為了招待自己的妹夫,才特意拿出來的。
但此刻,茶葉卻逐漸沉了下去,水麵蒸汽消散,逐漸變成一杯冷茶。
終於,張嶽開口了,他看著蘇餘,重複道:“妹夫,你是說,玲玲將彆人的腳弄傷,現在你來和我借賠償款?”
蘇餘從未和人借過錢,何況這個理由並不那麼光彩,他隻能點了點頭,尷尬得手腳無處安放。
張嶽把玩著茶杯,仔細捋了捋思路。
“首先,妹夫,你們家應該不缺錢吧?你這是要賠多少,才來和我借?”
“其次,你說玲玲將人弄傷,那麼你們去看過那個女孩了嗎?看過她的傷勢了嗎?”
聽到這,蘇餘一怔,他解釋道:“我們想先湊出錢,然後再去探望病人。”
張嶽歎息一聲:“就算你們不去,玲玲應該去啊,這是她做的事,她應該去道歉,去探望彆人,就連借錢,你也應該將她帶過來,讓她親自和我解釋。”
張嶽下了結論:“妹夫,你們還是太寵玲玲了啊!”
其實張嶽從前對蘇玲也很疼愛。
她自小身體不好,母親張茵又是張家唯一的女兒,每次回到張家,張嶽都很喜歡這個外甥女。
隻是後來看著自己妹妹逐漸失去自我,天天嘴裡念叨著玲玲後,張嶽開始察覺不對了。
你要說蘇玲還是8歲之前天天躺醫院的狀態,那怎麼關心都不為過。
但蘇玲都可以正常上學讀書了,張茵卻仿佛還是被她綁住了一般,和他們這些娘家人聊天,嘴裡也從來隻有玲玲。
不說彆的,張嶽都為自己的外甥蘇闌委屈。
生出彆扭的心思後,張嶽便格外關注妹妹和外甥女的一舉一動,他發現,每次妹妹提到蘇闌後,蘇玲都會不經意地將話題轉移。
轉移到她自己身上。
於是張茵的眼中又隻有自己的女兒了。
張嶽猜測過,會不會是外甥女在醫院躺了八年,所以沒有安全感,才對家人這麼黏。
再說看妹妹沒有受到傷害,張嶽也就沒管了,隻是終究不能像之前那麼親密無間。
畢竟….外甥女好像不是他想象中那個體弱,容易被欺負的小女孩了,那也不需要他多管了。
坦白來說,聽見蘇餘的話,知道蘇玲將彆人的腳弄傷,張嶽短暫地驚訝後,竟然有種意料之中的感覺。
他歎息一聲,見蘇餘沉默不語,想到他們也不容易,便也沒打算追究那麼多了。
“妹夫,你想借多少?”
張嶽開口道,便打算起身去拿錢。
蘇餘一怔,隨後便打算說出“一千”這個數字。
但就在這時,張嶽的大兒子回來了,他性子素來大大咧咧的,還沒看清客廳裡的另一個人,便大喊道:
“爸,你聽說了姑姑家的事沒有?姑姑的女兒抱錯了啊!”
蘇餘猛地抬起了頭,張嶽起身的動作也是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