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試放榜是府城的大事,除了家中有考生的人提前來蹲榜,府城一些閒暇的百姓也圍了過來,想要第一時間收到這新鮮出爐的八卦。
家底豐厚些的,定下了府城對麵的茶樓,更多的人則是圍在了榜文四周。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頓時一片嘩然。
“蘇解元?誰是蘇解元?蘇家是誰家?”
“蘇墨墨,可有人聽過這蘇解元的名諱?”
“墨,學識才華也。這蘇解元連名字都這般富有書卷氣,妙哉妙哉!”
周圍的人討論得不亦樂乎,而對麵茶樓上的權貴們,也收到了小廝傳來的消息,頓時便有人驚道:
“這解元,竟是那蘇墨墨?”
同桌的其他人皆穿著華貴,神色漫不經心,毫無焦急之色,時而調笑幾句顯然並不關心放榜結果。
聞言,便有人不解地看向那女子,問道:“李姐姐,不知你何出此言?那蘇墨墨,有何特殊之處不成?”
李姐姐放下茶杯,歎息一聲道:“你們有所不知,最近我父親憂心我那二弟的婚事,便一直關注著這考試的學子們。鄉試十二天,明明我家無人科舉,我那父親仍舊親自前往貢院,還帶著我那弟弟。在貢院門口,父親便相中了這蘇解元。”
“為何?”其他人好奇道,“莫非你父親這般慧眼,竟能一眼挑中解元不成?”
李姐搖了搖頭,一臉高深莫測道:“雖則此事你們見過那蘇解元後也會知曉,但我也就不和你們猜謎了,那蘇解元生得是花容月貌,端的是風姿出眾。倘若你們見過一眼,便再也無法忘記。”
在其他人聽來,此番話卻是有些誇大,便有人笑道:“李姐姐,蘇解元的才學確實真材實料。照你這說法,咱們西府城還能出個探花不成?”
其他人跟著笑鬨,李姐卻一臉高深莫測道:“無妨,放榜次日不是有那鹿鳴宴麼?張妹妹。你的母親不是分考官麼,到時候一同前去便是。”
張妹妹穿著一身祥雲紋藍衫,便真的笑道:“李姐姐,明日我前去一觀便是。”
其他人紛紛笑鬨:“張妹妹,到時你可要一定要和我們描述一番那蘇解元。”
貢院門口,除了一開始的解元風波外,各家都在榜上搜尋起自己的名字來。生怕名落孫山,那十幾年的付出便都落了一場空。
有那穿著簡陋長衫的女子,瞧見榜文上有自己的名字後,頓時眼淚便湧了出來,嘴裡喃喃著:“考上了….終於考上了….”
這般女子,便如同原主一般,肩上背負了整個家庭的希望,獨自行走千裡,來到這府城參加鄉試。一朝中舉,人生便是天翻地覆。從前的付出、家人的叮囑,便都得到了回應。
但並不是每一個貧困家庭的付出都會得到回報,有這般喜極而泣的,便不會少了那名落孫山、號啕大哭的。
一時間,整個貢院門口,便是看儘了人間萬般煙火。
但這一切都和穆家的小廝無關了,親自看過那最榜文最前方的三個字後,確認了無數遍那是“蘇墨墨”三個字後,小廝便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氣,隨即哈哈大笑,快速朝著城北的院子跑去。
“中舉了!主子中舉了!”“頭名!是解元,蘇解元!”
遠遠的,小廝的聲音便傳了過來。站在門口等待的穆家父子這才鬆了口氣,賀正君的腿都軟了,幾乎就要跌倒在地,幸虧小廝扶了一把,才不至於當場丟人。而穆岩,因著體魄出眾,他的麵色如常,但無人察覺,男子垂在身側的手握成了拳頭。而今日,穆岩維持了300多天的做早功的習慣,也被打破了。
倒是話題中心蘇墨墨,她淡定地在院子中澆著花,端的是歲月靜好的模樣。即便聽見了小廝的彙報聲,她也並不驚喜之色。輕輕拂了拂葉片後,蘇墨墨這才站起身。
於她而言,考完的那一刻,戰鬥便已經結束。如今這結果,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穆家搬來此地已有兩年,時間久了,加上賀正君本就是個溫良的性子,和周圍的鄰居們也都熟悉起來,平日裡見到便會打個招呼,也會互相走動。
鄰居們都知曉這對父子是苦命人,同樣知曉這家有女子在府城書院讀書。城北住著的都是些普通百姓,因著敬佩讀書人,對穆家父子倒也頗好。
隻是從前他們隻知曉這穆家的義女容色出眾,卻不曾知曉,她竟有如此才華!聽見那小廝大喊著的“蘇解元”,鄰居們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原本科舉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普通百姓都明白這個道理。她們原本都做好了安慰這蘇秀才的準備,畢竟她也才17歲,不可能一蹴而就。誰成想,人家竟然中舉了!甚至還是頭名!
解元啊,17歲的解元,誰都明白這頭銜有多重。
一時間,鄰居們皆敬佩地看向了那緩步走出院子的白衫女子。隻是這敬佩中,又不由自主地夾雜了幾絲敬畏。考上舉人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她便可以入仕,從此和她們這些普通鄰居,便是一個天一個地!
隻是誰也沒料到,她們眼中的“舉人大人”竟看了過來,淺笑道:“幾位進屋喝茶麼?”
鄰居們登時大驚,連連擺手,就想離開。隻是蘇墨墨並不是開玩笑的,見她們拒絕喝茶,便令小廝拿出了新買的果脯,給鄰居們每人都分了一些,畢竟這年頭糖不便宜,果脯也很拿得出手了。
見識到蘇墨墨此舉後,鄰居們感動得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心中隻覺得,天下如何會有這般完美的女子呢?孝順養父、對鄰友善,才華還如此出眾,小小年紀便成了解元。如此女子,天上地下僅此一個啊!
往後許久,一旦有人來和鄰居們打聽這蘇解元,便會得到鄰居們的一致誇讚,沒有一句詆毀之言。而穆家父子,在蘇墨墨進京趕考後,也多番收到鄰居們相助,這些都是後話了,隻是蘇墨墨其實早有預料。
為人處事便是如此,有時甚至無需刻意,隨手之舉便可贏得多番好感。蘇墨墨也沒想著攻略這些鄰居,隻是她這個人謹慎慣了,此舉也不麻煩,便順手為知了。至於是否會帶來什麼幫助,蘇墨墨也並不曾指望,畢竟歸根結底,凡事還是得靠自己。
倘若今日她不是解元,即便送再多的果脯,鄰居們的感激也不會多多少。而現在她是解元,那麼鄰居即便不感激,對她也並無影響。
鄰居們回了家,賀正君大喜過往,甚至忍不住掉了眼淚。他先是親自張羅了晌飯,隨後便獨自進了房間,拿起妻主的牌位開始擦拭,開始誇讚蘇墨墨。
小院裡一片熱火朝天,小廝護衛們都拿到了賞錢,再者主子成了解元,於他們而言也是一樁大喜事,臉上便都掛著笑容,乾起活來格外賣力。穆岩則獨自坐在了院子一側,看著竹林下悠閒侍弄花草的女子,他的心中也格外寧靜。
穆岩對這個結果驚訝嗎?其實也不算驚訝。畢竟在他心中,妹妹是無所不能的。解元又如何,不過是第一名罷了。穆岩深信,即便是那狀元,隻要妹妹願意,便也可以拿到。
隻是想起明年三月的會試,穆岩的心情便忍不住有些低落。皇城距離此地有千裡之遙,他曾去鏢局問過,府城至皇城,至少需要一個月的車程,那麼妹妹很有可能一過完年便會出發了。此刻是農曆十月,距離過年隻剩下兩月,60天。他和她相處的時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
蘇墨墨並未清閒多久,很快,那幫收到消息的朋友便趕了過來。陸敏老遠便大喊著:“蘇解元!”
其他同窗也紛紛道喜,將賀禮遞給穆家的小廝,甚至揚言要替自己這解元好友大擺宴席。蘇墨墨笑著拒絕了,邀請幾人留下一同用飯。
這是大喜事,大家都願意沾沾喜氣,便都留了下來,加上各自的小廝,一時間,這院子倒真有些狹窄了。
陸敏走到蘇墨墨身前,笑道:“看來是我這半吊子卦師算錯了,蘇解元不僅桃花旺,前途更旺!為表歉意,蘇解元便收下我送的禮罷!”
蘇墨墨連猜都不用猜,就知道這陸敏要說什麼。果不其然,下一秒,陸敏道:“我新搜羅了幾個美人,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蘇解元,如何?”
隻是還沒等蘇墨墨回話,遠處便響起了一陣重物落地聲,兩人側頭一看,便見穆岩匆匆忙忙地彎下腰,撿起那小石磨,頭也不回地朝著灶房走去。
見狀,陸敏微微皺起眉頭。看了眼那男子的背影,又看了眼自己這容色出眾的好友,她不禁問道:“墨墨,你這哥哥年齡幾許,可曾有中意的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