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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四月十二,天氣晴朗。整個尚書府都有些躁動。
侍從們都知曉,今日,二公子的妻主大人,也是那蘇狀元便要前來。因此一大早,小廝們乾活便格外賣力,衣裳也穿得整整齊齊,展現出極佳的精神麵貌。
實際上,除了管家的吩咐外,小廝們自己也有著私心。除了極少數前日告假的侍從,司府大部分小廝,都在放榜那日見識了新科狀元的風姿。
兩天過去,那騎著高頭大馬的青衫女子的身影,似乎還留在腦海裡,久久難忘。
放榜當日,狀元打馬遊街過後,全司府上下都對這位蘇狀元無比滿意,深感自家賢惠淑良的二公子,總算覓到一位極佳的妻主。
司柿是個六歲的小姑娘,但她看見那騎著大馬的姐姐後,也是兩眼放光,激動地隨著人群歡呼。想起這般好看威武的姐姐是自己的嫂子,司柿簡直不能再滿意了,當天便去勸說哥哥要好好伺候蘇姐姐。
就連原本頗有微詞的葛正君,看見那風姿出眾的女子後,心中便隻剩下了滿意之色。當年他也是看見了打馬遊街的司書,這才一見鐘情,非她不可的。眼前的女子,有妻主大人當年的風範。
還有一點,這蘇狀元的後院乾乾淨淨,彆說孩子,連夫侍都不曾有。顏兒他,倒是比自己幸運。感歎一聲,葛正君便也積極地準備起來。
巳時一過,蘇墨墨準時登門,她獨自前來,未曾帶著小廝,將禮物遞給管家後,便被引著見了司書。一番客套閒話後,蘇墨墨便來到了司府內的湖心亭上。想必很快,那足不出門的司家二公子便會過來了。
現下正是初春,湖邊的楊柳抽出嫩芽,微風吹拂,水波輕蕩,湖中遊過幾隻鴛鴦,還有些新生的灰黑條紋的小野鴨,倒是格外有趣。
蘇墨墨品著茶,欣賞著湖邊的美景,但她不曾知曉,這般的她,卻也是彆人眼中的風景。
起碼落在司顏眼中,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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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顏一向知曉,府中的景色是美麗的,尤其是初春和冬雪。就連他自己,也在此處做了不少畫。久而久之,司顏熟悉這幅畫中的所有景色。
但今天,這幅畫中,卻不期然地闖入了一抹身影。女子穿著一身青衫,天青色,很淡,完美地融入了湖心的世界。
她坐在石凳上,一隻手支著下巴,另一隻手隨意地端著白玉杯,露出一截纖細白皙的手腕,姿態閒適。微風拂過,她的衣衫輕輕飄蕩,又帶上了幾分灑脫,仿若下一刻便會飛走一般。
相比其他女子,她的身姿有些贏弱,但遠遠看去,青衫女子那含笑的側臉,卻顯出一種氣度。
她融於景,又超脫於景。
有了她,這幅畫,便達到了永遠不曾到達的境界。
司顏突然生出了強烈的創作欲。
他幾乎想要立刻轉身,將眼前的一幕繪下來。但理智製止了他,他隻能深深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他想要將這幅景色,記入心底。
許久,還是知魚推了推司顏,他這才回神。
“公子,那是蘇狀元呀,你、你莫要失禮了!”其實看見湖心亭的青衫女子後,即便隻是一個側臉,但包括知魚在內的所有小廝也都失神了。
聞言,司顏一怔。妻主…..?
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此番前來,便是尊母親之名,和那蘇狀元見一麵。但他太過癡迷於創作,一時間竟忘記了這一茬。
獨自走向湖心亭,走在那條他無比熟悉的廊道。看著不遠處,亭中的女子,司顏突然發現,自己的心好像有點失控了。
跳動著,似乎想要蹦出來。
無法製止。
…
蘇墨墨喝了半杯茶後,那傳聞中的司家二公子這才姍姍來遲。來之前,蘇墨墨也打聽過這司顏的名聲,自是知曉了他皇城第一公子的美名。
此番得見,看著那自遠處緩步而來的男子,蘇墨墨感歎,傳言倒也不虛。
男子穿著月白色的長衫,腰間墜著一串碧色玉珠,輕靈的聲響間,視線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隨即,便看見了男子那纖細的腰肢。不是純粹的瘦,而是柔美中帶著一種柔韌的力量感。
男子烏發束起,兩鬢略微垂下幾縷。他的膚色極白,便襯得那唇格外得紅。
單論容貌,司顏算不得絕佳。但他的一言一行,皆帶著莫名的韻味。走到湖心亭後,司顏便垂著眸子,輕輕地行了一禮。
“司顏見過蘇狀元。”他的聲線微涼,尾音綿軟,很是獨特。
蘇墨墨淺笑道:“無妨。”司顏便站起身,坐在了她的對麵。即便儀態挑不出錯,但他仍是不曾與她直視。蘇墨墨也不曾接觸過這般正統的官家男子,便也不知這舉動是否有何特殊含義。
她索性直言:“司顏公子,我此番前來,便是與你商談這賜婚一事。”
司顏頓了頓,隨即,他輕輕抬眸,那濃密的睫毛便掀開,極黑的瞳孔盛在狹長的眸子裡。他直視著眼前的女子,眼下的淚痣似乎也活了過來。
“不知蘇狀元,意欲如何?。”
蘇墨墨開門見山道:“司公子,於我而言,嵐朝、百姓更為重要。我出身鄉野,和你未必合得來。你我二人成親後,不會是你想象中的模樣。抑或可以這般說,我不是一個負責任的妻主。”
司顏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看著眼前的女子,他抿了抿唇,輕聲道:“司顏不怕。”
“你嫁於我,隻是個虛名。我們甚至不會有夫妻之實,這般,你也願意麼?”蘇墨墨皺了皺眉頭,索性說得更明白了一些。現階段而言,她不覺得她想要孩子。
穿著月白色長衫的男子與她目光直視,他聲音依舊很輕,卻十分堅定:“司顏不懼。”
眼前的女子,比司顏幻想過的妻主好上太多。哪怕是做夢,他也無法幻想出一個這般完美的人。
能夠嫁給她便是極大的福氣,他又怎會奢求過多?且比起那些整日流連青樓楚館,娶二十個夫侍、養無數外室的女子的正君,司顏覺得,自己已經無比幸運。
司顏知曉,即便她的話說得如此重,卻更表明了她的溫柔。換做彆的女子,娶回正君,那便是自家的人了,想如何處置都不會在意,更不會提前告知。
她雖是在告誡他,但司顏卻更沉溺於表層下的溫柔,難以自拔。
見司顏格外堅定,蘇墨墨便也不再多言。頓了頓,她又道:“倘若她日,你遇上心上人,或是生出悔意,我們隨時可以和離。我還會為你準備一份嫁妝。”
蘇墨墨自認為她已經做得很好了,將一切都考慮在內。但於司顏而言,僅僅是聽見“和離”二字,他便覺得心痛到無法呼吸。
他不願意和她和離。
哪怕是在後院孤獨終老,他也要死在她的後院,死在蘇府。嫁給了眼前的女子,他便是蘇家人了。那麼,他便永遠無法接受離開她。
淺淺地呼了口氣,緩解這難受的情緒後,司顏便又聽對麵的女子道:
“既然如此,你以後喚我子墨便是。司顏公子,不知我該如何稱呼你?”
“妻主”有點奇怪。他們目前算是假成親,直呼其名更加自在。說完後,蘇墨墨便看向了對麵的男子,等待著答複。
誰知司顏卻怔怔地看著她,喃喃道:“子墨…..”
蘇墨墨:“?”
隨即,男子說出了後半句話。
“…..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