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著口鼻深吸了一口氣,湖邊升騰起的凜冽水汽在他的身體裡打了一個轉,讓他立刻神清氣爽起來,沒有了剛才那種憋悶的感覺。
“叮……叮當……“隱隱的駝鈴聲從不遠的地方傳來。
謝淵站在原地沒動,細細豎著耳朵聽了好一會兒,由著駝鈴的聲音越來越近。
整個營地還沒有燃起火把,天色卻越來越暗,湖水像是吸飽了墨汁一樣,在暗下來的天色中顯得幽靜而漆黑。
倏然間抬起頭來,謝淵正好看見奇怪的一幕。
一個陌生的小姑娘就在他側邊的不遠處正兒八經地經過,隻是形態不太好看,正費力地拉著一匹棕色的馬,往不遠處的樹林子裡牽。
這個小姑娘嘴裡咬著半截辮尾,頭發服服帖帖地盤在頭頂上。這種極其有特色的打扮,像是一種風土人情,又像是為了避免麻煩臨時盤的發髻。
她清瘦的臉上一雙黑瞳大得驚人,隨著馬的不配合,臉上露出焦急的神情,而駝鈴清脆的聲音隨著她的動作,從她的腳腕上傳來。
謝淵有些好奇,探究的眼神正好和她那雙烏溜溜又骨碌碌的眼神撞上了。
“你是什麼人?”謝淵還沒來的及開口,那小姑娘吐了嘴裡的半截頭發,清清亮亮的聲音比他還要一本正經。
“你一個小姑娘,半夜來我門前偷馬,就不怕我叫人過來綁了你嗎?”謝淵覺得有些好笑,他雖然不知道這小姑娘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但是這馬一定不是她的。
偷馬都要係上駝鈴,真不怕被人發現!謝淵忍不住想搖頭。
正要再開口,營地裡突然響起紛亂的腳步聲,像是有什麼東西急促地闖入營地,在幾個營帳間四處逃竄。
“啊——”一聲慘叫從剛點起燈火的營帳裡傳出來,緊接著又是一聲淒慘的叫聲。
衝天的火光從一處迸裂開來,謝淵驚懼地回過頭去,順著那火光處,一隊人馬猶如一排旋風,身後馳騁著墨色的烏雲從遠處狂奔殺來,火光映照下,冰涼的彎刀宛若收割人命的鐮刀,縱馬飛馳而過,灑下一片血色……
有偷襲!
荒海之中一直都有遊蕩的馬隊,乾著馬賊的勾當殺人奪貨。隻是他們歇在灣洲頭的幾隊人馬加起來數量沒有上千也有幾百,不知道是什麼人物這麼大的手筆,竟然敢夜襲他們。
謝淵不知道他們這群人從什麼地方開始就被人盯上了,夜晚將近,正是夜黑風高殺人夜。
“糟了!被發現了!”那小姑娘麵色一變,拉著馬的動作更是一緊。隻見她謹慎地往周圍看了看,蹲下身去一把取下腳腕邊的駝鈴。
就在這時,整個營地的人已經開始人聲鼎沸,嘶吼和尖叫的聲音從一個營帳傳到另外一個營帳,眼瞅著那衝天的大火就要燒到這邊來了。
“公子!”禾斌焦急地聲音從不遠處傳過來。
謝淵正要應聲,就感覺背後一涼,那小姑娘貼著他的麵纏上來,雙腿有力地盤上謝淵的腰,細長的手指捏住一把冰涼的彎刀橫在他的脖頸邊。
小姑娘在他的耳邊吐氣:“彆叫!出聲我就殺了你。”
謝淵一驚,竟然弄不清她這是什麼路數的本事,隻覺得頸後一痛,暈了過去。
亓眉鬆開腿跳到地上,瀟灑地將彎刀插入刀鞘中,隻是低頭望著謝淵的臉孔有些發愁,自言自語道:“竟然遇上的是個美人,真是愁人。”
亓眉本來想殺了他,不過在看清楚謝淵的長相之後,又感覺是頭一次遇上比她哥哥還要好看的男人,要下手宰了,也是不舍得,不由得苦惱地踢了踢謝淵已經軟下來的身體。
她拉著馬就要離開,結果這馬反而撅起蹄小跑兩步,走到謝淵的身旁嚼起他的衣服來。
亓眉這才反應過來,她偷的這匹馬的主人竟然就是謝淵。
這可難辦了。
亓眉皺了皺眉頭,抬眼望了望火光衝天的地方。好幾隊黑色的身影正在收割著彆人的性命,他們毫不在意噴濺在身上的血跡,而死壯淒慘的人都以各種不同的姿態躺在黃沙之上,再過不久,風沙和水汽就能夠掩蓋這些人的慘狀,從此埋骨荒漠。
“公子!”禾斌的聲音已經越來越近了。
亓眉拉著馬歎了口氣,彎下腰雙手抓起謝淵的腰帶,不知道怎麼奇妙地一扭就將謝淵整個人提起來,粗暴地扔到馬背上。
說來也是奇怪,就在謝淵被扔上馬背的一刹那,那大棕馬刨了刨蹄子,立刻溫順下來。
亓眉跨上馬背,一拉韁繩,沿著水邊稀稀拉拉的灌木叢中縱馬跨過去,轉眼就消失在黑黢黢的樹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