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可以做點兒彆的, 下棋這種事最好杜絕。”宗闕看著他按摩太陽穴的動作說道。
他的狀況明顯是用腦過度,臉色都有些發白。
“知道了。”虞雲閱已經暫時不想對他用讀心術了。
宗闕放下了收拾的棋子, 解下了手腕上的手表, 走到了他的身側道:“放鬆。”
虞雲閱抬頭看他,在他的手按上頭時放下了自己的手,頭部被按,有些痛的感覺傳來, 但按過之後卻有一種放鬆舒緩的感覺, 緩解了那種疲憊感。
“這也是中醫的法門?”虞雲閱放鬆著肩膀問道。
“嗯。”宗闕按著他的穴位, 思索著下針的地方, 三碗隻喝一碗,想要讓藥發揮最大的作用, 可以輔以針灸。
他的腦海裡反複探查著針灸的位置,虞雲閱原本輕放在腿上的手一頓,睜開了眼睛:“據說中醫裡還有針灸?”
宗闕在想到讀心術的那一瞬間穿插了世界線,而在那之後放空了那些思維,隻專心應對眼前的事:“是。”
虞雲閱眉頭微蹙,在那一瞬間讀到了人體的所有穴位分布,頭痛欲裂。
“放鬆,不要想太多。”宗闕按著他的穴位說道。
虞雲閱深吸了一口氣, 他覺得這個人才是不應該想太多,他隻是問病症, 這個人卻能夠直接丟出一本厚厚的醫書,還是一下子全塞過來,可是想法這種事是沒辦法製止的。
穴位按過, 心神疏解, 虞雲閱緩緩後仰, 枕在了沙發的靠背上,輕輕睜開眼睛看著一臉平靜的男人,對方正在忙碌,即使不用讀心術,也知道他的心裡沒有一絲一毫旖旎的想法。
人的心底多少都會有一些陰暗的想法,這是不可避免的,可是這個人目前卻沒有讓他探查到這種想法,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心思純淨的人嗎?
如果真的心思純淨,又怎麼可能悄無聲息的解決了兩個異能者?又怎麼可能從江沉的那個地界完好無損的走出來,但就是讀不出來,他才對這個人愈發的好奇。
宗闕對上他饒有興致的視線道:“今晚吃過藥後我來給你針灸一次。”
靠著的人唇角的笑意瞬間消失:“醫生,我怕疼。”
“吃過藥後你會睡著。”宗闕思索著加重藥裡安神的成分,以避免他中途醒來。
“隻是在身體上紮針,能有什麼效果?”虞雲閱不是瞧不起醫術,他隻是不明白按摩和用針紮穴位能有什麼區彆。
“可以拔除一部分寒氣,導正身體裡的亂流。”宗闕說道。
異能者擁有的能力原本不會對他們的身體造成影響,這是他探了無數異能者的脈發現的,他們的異能彙聚在丹田處,因為經脈異變,力量從其中傳輸,不會對自己造成任何損傷。
但虞雲閱的身體極其脆弱,他的經脈是亂的,所以寒流時時侵襲,每動用一次力量,都是以折損壽命為代價的。
“沒有彆的方法可以替代嗎?”虞雲閱問道。
陷入昏迷,將自己的身體完全交給另外一個人,甚至刺入利器可不是什麼好事。
“艾灸,這種方法不用刺入身體。”宗闕看著他的神色說道。
他目前是不被這個人信任的。
幾大組織相互爭鬥,派遣臥底是最正常不過的事,他雖然遭遇了其他組織的追殺,但在對方看來,很有可能是故意布下的迷局。
之所以用針灸,是因為針灸偏平,而艾灸偏熱,寒熱對衝並不是最佳的療法。
“就用那個吧。”虞雲閱抬頭,發絲從宗闕的手心劃過,坐在那裡的人輕輕轉頭笑道,“謝謝醫生
了。”
“嗯。”宗闕收回了手,提起自己的箱子道,“那我先走了。”
他的腦海裡劃過艾灸的製法和針對他的身體的用量。
門緩緩合上,那道身影消失在了走廊上,虞雲閱側撐著頰看著棋盤,將那邊的棋簍拿過,一一補上了之前的空位。
物似主人形,就像這座被重重包圍小心嗬護的花室,一旦失去庇護,所有的草植經不住任何的風吹日曬,就像那個人總是齊整的藥箱,擺放整齊有序,不沾染一絲一毫的汙穢,那不是有意做成的樣子,而是習慣。
那樣的人在末世不應該是寂寂無聞的,可他又是突然出現,想要做臥底,總要把首尾收拾乾淨,也總要有一個出處,那樣的人也應該明白,越是查不到出處,越是會引人懷疑才對。
他沒有給,也不避諱這件事,更沒有做偽裝,要麼是心思深重算到了這一層,要麼是他根本就不在乎彆人怎麼想他。
棋盤上的棋局大開大合,除了讀心術,棋局亦能觀人心,這個人好像不管觀察什麼地方,都是表裡如一的。
這樣的人加入心盟,倒是可惜了。
虞雲閱摸索著他之前按過的穴位按著自己的頭,卻發現沒有相同的效果。
雖然可惜,但有趣。
“首領,我們這邊收到了馮延的異能消息。”杜鬆走了進來說道。
“消息是從哪裡傳來的?”虞雲閱抬眸問道。
“在緘默的臥底傳過來的,最初是有人把消息賣給了影閣。”杜鬆說道,“影閣沒有給出具體的人,但是消息傳出的這幾天,進入影閣的人員名單都有收錄。”
“名單可以去查一下。”虞雲閱收攏著棋盤上的棋子道。
“我們有收錄,彆人也有可能查出將沉的影子。”杜鬆說道。
“影閣的人擅長易容,這是江沉最聰明的地方。”虞雲閱看向了他道。
杜鬆連忙低頭道:“是。”
進出的都是易容的人,誰也不知道是誰,或許有可能是誣陷也說不定。
為了一個販賣消息的人弄的人心惶惶沒有任何意義,他們隻需要知道馮延的異能就可以了。
“這一步是試探。”虞雲閱將手中的棋子放進了棋簍裡道,“孫茂的事他一定會親自動手,以免寒了元老的心,動手的過程就是暴露弱點的過程。”
“屬下這就去告訴龐首領,不要踩入對方的圈套。”杜鬆說道。
“去吧。”虞雲閱繼續收攏著棋子說道。
室內的人匆匆離開,虞雲閱收拾好棋子,將其放進了格子裡,目光落在了擺件上時想起了那個人說的話,可以做點兒彆的。
做彆的?
花朵堆砌在桌麵上,一枝枝被拿起,修剪掉了上麵的枝葉和花刺,然後插.進了瓶中。
各色的花朵交彙在一起,雖然有些雜亂,但映著陽光卻極其的好看。
殘餘的花枝被收攏,虞雲閱坐在桌旁翻看著書,鼻端縈繞著那種雅致的花香,沁人心脾,的確能讓人的心情變好很多。
“咳咳……”虞雲閱輕輕咳了兩聲,端起了一直放在旁邊的溫水,喝水時那種咳嗽卻直接劇烈了起來,水花四濺,他的臉頰咳的通紅,手扶著桌麵的力道也變得無力,“來人!”
有毒。
門從外麵打開,護衛們幾乎是衝了進來:“首領,虞首領?!”
……
“醫生,宗醫生!”有異能者驀然從診室外麵狂奔了進來。
宗闕停下了對患者的叮囑,將要開口時對方喊道:“虞首領突然昏
迷了!快跟我走!”
宗闕眉心微蹙,起身提過藥箱道:“他都接觸過什麼?路上詳說。”
“是。”那異能者滿頭大汗,跟上了他的步伐,“本來沒什麼異常的,但是下午虞首領要了很多花,突然就咳嗽到昏迷不醒了。”
“花都清理了嗎?”宗闕問道。
“肯定全部清理出去了。”那人說道。
“去找回來,我需要辨彆他是過敏還是中毒。”宗闕步履匆匆。
“是。”那異能者說道。
他們進入花室時,那裡的排風係統已經打開,空氣恢複了清新無味,但躺在床上的人氣息接近於無,雖然唇上帶了些顏色,但是那完全是氣息上不來導致的。
“醫生!”守在床邊的護衛連忙讓開,個個麵帶急色。
宗闕打開藥箱,取出銀針,一針紮了下去,那躺在床上的人驀然輕顫了一下,呼吸帶了些變化。
“宗醫生,這是怎麼了?”杜鬆焦急問道。
宗闕收起了那根針,握住了他的脈探查著道:“花粉過敏,還有輕微的中毒症狀。”
“中毒?!”杜鬆說道,“誰投毒?!”
護衛們互看,有人從外麵匆匆喊道:“宗醫生,那些花找回來了。”
“你把那些花帶回來乾什麼?!”杜鬆喊道。
“彆帶進來,我需要辨彆一下毒素。”宗闕走了出去,看著那些已經沾染上土壤的花朵,一一辨彆著,起身拔下了圓珠筆,寫下了藥方,“去幫我把這些藥熬煮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會不會太久了?”有護衛問道。
“有急救藥,那些是調理用的。”宗闕走向了那間臥室道,“所有人出去,接下來我沒有讓進來,所有人不準進來,如果打斷治療,人死了我不負責。”
杜鬆愣了一下,卻見男人已經關上了房門。
所有護衛麵麵相覷,一人開口問道:“就這麼讓他一個人留在裡麵?”
“宗醫生要真想要命,還需要等這個時候?你沒看剛才一針下去,虞首領的氣就上來了。”另外一人說道。
“龐首領那邊通知到了嗎?”杜鬆問道。
“已經通知了,龐首領正在往回趕。”一人說道。
門鎖擰上,宗闕走到床邊從藥箱裡取出一瓶藥,扶起了床上昏昏沉沉的人,將藥片化水,遞到他的唇邊,梳理著穴位讓他吞咽了下去。
手帕擦過他唇邊的藥汁,宗闕將人小心放下,擰亮了床頭的燈光,鋪開了針袋,伸手解開了床上人的扣子。
絲綢的唐裝本就寬鬆,床上的人雖然身量不矮,但因為長久的病痛顯得蒼白而瘦削。
一枚銀針取出,刺入了胸前的穴位,床上的人輕輕蹙眉,卻難以從昏沉中醒來。
一根根針落下,每隔幾次宗闕就要把一次他的脈,直到那胸膛上幾乎落滿了針,床上人的呼吸徹底順暢了起來。
匆匆的腳步聲從樓道傳來,原本守在門外的護衛在看到那肌肉鼓脹的來人時紛紛轉身問好:“龐首領。”
“人怎麼樣了?”龐鉦看著關上的門,按下門把時發現上了鎖,他的虎目一沉道,“怎麼回事?!”
“龐首領,宗醫生在裡麵治療,說讓人都不許進去!”杜鬆連忙製止道。
“什麼治療需要把門關起來?”龐鉦看向了杜鬆道,“就他一個人在裡麵?!”
“是,但是宗醫生說如果打斷治療,死了他不負責。”杜鬆看著他道。
龐鉦動用的異能收了起來,伸手道:“鑰匙給我。”
“龐首領……”杜鬆想要說話,衣服領子卻被龐鉦扯了過去,對上了對方猙獰的神色。
“他才來了多久?什麼病需要關住門治?雲閱現在是昏迷狀態,誰知道他會做什麼?!”龐鉦麵上怒紅,“我不想打擾他,鑰匙拿來!”
杜鬆吞咽了一下口水,將鑰匙取出來遞了過去。
鎖芯作響,宗闕拔出了一枚銀針,起身走向了門口,門中哢噠一聲,鎖芯打開,外麵的人將要進來時一聲溫柔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不要進來!”
原本要打開的門一時失了聲響,龐鉦握著門把手,聽著裡麵的聲音道:“雲閱你沒事了?”
“嗯,正在針灸,不要打擾,我還不想癱在床上。”虞雲閱的聲音很平靜,氣息也很平靜。
龐鉦肩膀鬆下,鬆開了捏的變形的門把手道:“那我們先在外麵等著,有什麼事你直接說。”
“知道了。”虞雲閱看著從門口返回到床邊的男人輕聲道,“你那一針真能讓他癱瘓?”
門內沒有聲音,龐鉦轉身坐在了一旁的沙發上,即使有人端上了茶,他也隻是盯著門口道:“那個醫生是怎麼回事?”
“宗醫生的醫術還是不錯的。”一旁的護衛道,“虞首領這幾天的精神確實好了不少。”
“他隻是醫生,您放心。”杜鬆低頭說道。
醫患之間原本就是最簡單的治療與被治療的關係,很多事情都不用避諱,隻是一些事到了首領這裡有些不同,即使他是男性,還是會有人對他心存妄念,但動了那種心思的人也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能被留下來的,說明沒有什麼問題。
“隻是暫時讓他失去行動能力。”宗闕將拔出的銀針收攏了起來道。
一針紮到要害,可以瞬間讓其失去行動能力,不局限於普通人還是異能者。
宗闕專心拔針,虞雲閱看著胸口密密麻麻的針,身體卻確實舒服了很多,他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卻隻讀到了他拔針的下一個步驟。
這滿身的針也不能隨意拔,紮講究技巧,拔也講究。
“你就不好奇我是怎麼知道你想讓他失去行動能力的?”虞雲閱看著他平靜的眉目笑道。
宗闕眼不見,心不動:“你想說的時候我就會知道。”
虞雲閱沒有從他那裡得到相應的解答,這個人的頭腦裡除了藥理,對其他的事情好像沒有太多的想法,他的唇角勾起了笑意:“你的膽子真的很大。”
這個世界上敢隨便解開他衣服的人可不多,但也隻有他做到了。
“嗯?”宗闕看向他,思緒中劃過了一抹疑惑,然後看向了他的胸膛道,“你隻是病人。”
他還沒有到對一個快死的人動念頭的地步。
這副身體病弱,殘破,人還不聽話,調理起來相當費神,一個不注意就可能死了,如果真死了,一定會成為他學醫以來最大的汙點。
虞雲閱心中那些許敬佩的情緒還未升起,就很想踹上這個人一腳。
沒治好是汙點!
他還在想這個人為什麼對他這麼儘心竭力,即使他不按醫囑來也耐心給他治,原來是怕有汙點。
“你就從來沒有治死過人?”虞雲閱皮笑肉不笑的問道。
【宿主,小貓咪露餡了。】1314說道。
宿主什麼都沒有說,讀心術都快暴露了。
【情緒會讓一個人失去理智判斷的能力。】宗闕說道。
話未過腦慎出口,更何況是剛醒,而他等的就是這個機會,才能擺脫因為事先知道世界線賦予的困擾,至於之後的
猜疑也好,殺心也罷,他做好自己的事,其餘的留給他自己選擇。
虞雲閱的問題問出,眸光輕輕一動,看著麵前的男人,手指輕輕摩挲著。
宗闕拔下了銀針道:“配合的沒有。”
“那不配合的呢?”虞雲閱輕笑著問道。
“我剛行過針,彆動用異能。”宗闕察覺了他體內些微湧動的寒流,知道他動了殺心。
察覺者殺,死人的口是最嚴的。
虞雲閱收攏了異能,看著一一拔出的針笑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不配合的會怎麼樣?”
“看你想活多久。”宗闕說道。
不配合有不配合的做法,想要他命的會生不如死,悔不當初,隻是自己想死的,有苟延殘喘的方法,也有激發體力,回光返照幾個月的方法,但最終的結局都不會到壽數。
“怎麼悔不當初?”虞雲閱直視著他問道。
這是兩個問題,一個問後果,一個問他知道的經過。
“身體從裡到外潰爛掉。”宗闕拔著剩下的針,並不與他對視,“剛開始從表症上看起來是完好無損的,當事人自己也會覺得很健康,但是慢慢的,五臟六腑都會爛掉,回天無力。”
破綻太多,因為試探,反而會把自己的能力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