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豆角燜麵很好吃,而在那之後,相樂也在籌備著在家裡擺宴的事。
輪車拉進了新鮮的蔬菜,粉條和十幾斤豬肉,還有火腿,雞蛋,以及羊肉和魚,又請了附近人家以前給人做席的師傅,幾張桌子,邀請了一些以前往來的客商,鄰居,還有親近的師長和同學。
家裡熱鬨,上的菜也是實打實的足,一桌桌上菜,恭喜歡笑聲不斷。
“你家宗闕就是有出息啊。”
“可不是,相樂也是有出息的。”
“孩子,說親了沒有啊?”有熱心的人問道,“娶個媳婦好操持家裡啊。”
“說過了,出了點兒事,現在沒法結婚。”相樂打了個含糊過去。
“來來來,我敬你一杯。”來往的客商端著酒過來。
“哪有讓客人敬主家的道理。”相樂端起了酒杯笑道。
“哎,這今天是你弟弟的喜事,這以後可是要去首都的,也算是咱們文城飛出去的金鳳凰了,我這一杯是代表咱文成人敬的啊!”客商笑道。
“可不是!”
“這得喝,這得喝。”
一群人起哄,這年頭好多人字還不認識,破格錄取,考上省城的高中,放在古代也是個狀元之才,前途無量的!
“好。”相樂往常不喝酒,卻在碰杯後一飲而儘。
“來,我也敬一下我們的文曲星。”客商又倒了酒道。
宗闕抬眸,酒杯卻被相樂攔住了:“哎哎,不行,他還小呢,不能喝酒。”
“沒事,我家那小子早早就偷喝我的酒了,男人不沾酒哪行。”
“真不行,他才十二歲,而且那不是說喝酒傷腦子嘛,可不能亂喝。”相樂說道。
客商也愣了一下,轉了杯子道:“他不能喝,那我隻能敬你了。”
“也行。”相樂笑道端起了酒杯,卻被人按住了手臂,轉眸時少年端了茶杯,“沒關係,以茶代酒。”
杯子輕碰,客商哈哈笑了起來:“還是咱文曲星說話有水平啊,來來來,以茶代酒,敬你。”
有了以茶代酒這一遭,過來敬酒的真不少。
中午的太陽有些火熱,桌子都擺在陰涼地,菜量十足,上的饅頭也是個頂個的大,來的客人更是放開了吃。
小孩子吃飽了,在院子裡玩笑打鬨,五成群的往那趴在地上的大黑身邊湊。
“媽,大狗!”
“彆靠近,一會兒咬到你了。”
這邊幫忙上菜的婦人話音還沒有落,一群孩子已經湊過來摸了。
“它不咬人!”
“它讓摸呢。”
“哎,這群孩子……”
“沒事,大黑脾氣好,彆弄疼它了啊。”相樂叮囑道。
他家的狗年齡越大,脾氣越好了起來,被宗闕馴的從來沒有咬人的習慣,吃東西也知道小心的吃。
“知道了,它吃不吃饃饃?”
“不能浪費饃,要不打屁股!”
吆喝聲,歡笑聲一直持續到了下午,來赴宴的人幫忙收拾清掃,將桌子撤了,人也慢慢的散去。
宗闕送走了最後幾個人,關上大門洗過手進了屋,在房間裡找到了那正半躺在床上,臉頰暈紅的青年。
宴上沒煙,但有酒,以前小賣部也賣,但青年從來不碰,但今天他卻喝了不少。
現在的狀態明顯是酒勁上來了,宗闕轉身進了廚房,調了一杯蜂蜜水走到了床邊道:“哥,喝點兒蜂蜜水解酒。”
青年半睜開眼睛,打了個哈欠,手伸出去卻沒有找著地方。
宗闕坐在了他的旁邊,扶住了他的肩膀抬起來,將蜂蜜水湊到了他的嘴邊。
青年湊著喝了幾口,哈欠聲不斷,嘴裡嘟囔道:“我困的。”
“睡一會兒。”宗闕將水杯放在了一旁,將他靠著的被子取了出來,墊高了枕頭將人放下,起身脫下了他的鞋,將腿放上去後搭上了薄被。
這一係列的事做完,床上的青年已經睡熟了。
宗闕看著他暈紅熟睡的臉,起身拉上了窗簾,然後帶上門出去了,院子裡有些安靜,磚地上還殘留著些許酒水的味道,夕陽籠罩,那趴在一旁台階上的大狗在看到他時搖著尾巴。
宗闕扒了些雞腿肉放在了大黑麵前,解開了它的鏈子讓它能在院裡跑,然後撮了一些灰吸附著地上的殘液,再清掃了一遍。
簸箕笤帚放下,那吃飽了的狗過來蹭了蹭,被他摸了摸頭。
淘好的米在鍋裡燒著,算是晚飯,院子裡大狗在菜田裡嗅了嗅,進屋找了個地方趴了下來,宗闕打開了燈,坐在那裡看著相樂之前完成的作業,其中錯漏已經在慢慢減少了。
歡笑有之,安靜亦有之,宗闕抬眸看著外麵落下的夕陽,屋內的一物一景,那一瞬間有些明白歲月靜好的味道了。
……
相樂這一覺一直睡到了天黑,但他醒來也是解了一下手,又迷迷糊糊的倒在了床上繼續睡。
宗闕自己吃了些晚飯,思索了一下,抱上被子進了他的房間,睡在另外一側,以防止他晚上想吐。
一夜相安無事,第二天宗闕醒的時候廚房裡飯菜的香味已經傳了進來。
天剛有些蒙蒙亮,宗闕穿的一身輕便,到了廚房門口看著正在燒火的青年道:“哥,還難受嗎?”
“不難受,昨晚睡得香的很。”相樂往灶台裡添著柴,拉著風箱道,“你快去跑步吧,一會兒饃就蒸好了,昨天愣是把饃都給吃完了。”
“好。”宗闕開了大門,牽上了大黑叼過來的狗鏈子道,“走了。”
道路也有些蒙蒙亮,路上人還不多,但早市已經開了。
宗闕沿著巷道上了大街,避開了修路的路段,越跑天色越亮。
一個折返半個多小時,他到家的時候灶上的饃剛好下鍋,熱氣騰騰的在空氣中散發著麵香味。
宗闕擦過汗水,兩個人在廚房裡吃著飯,相樂咬著夾菜的饅頭看著那同樣低頭吃著飯的大狗道:“闕寶,咱們去省城裡,大黑怎麼辦?”
似乎聽到了它的名字,大黑吃飯之餘抬了一下頭,尾巴搖了搖。
從村裡到縣城,小不點的人長大了,小不點的狗子也長大了,而且也已經過了壯年期,為他們守了一輩子的家,相樂怎麼都舍不得扔下。
但他去火車站想買票的時候打聽了,人家不讓帶活物上車。
“哥,昨天客商開了一輛麵包車。”宗闕說道。
相樂想起來了:“那車是能坐下很多人呐,可是我不會開啊。”
“可以學,以後用得上。”宗闕說道。
“也是,咱倆這輪車肯定是沒法開到省城去的,到半路就得沒電。”相樂一邊吃飯,一邊琢磨著,“咱們家是得買輛麵包車,這乾什麼都方便。”
飯後宗闕洗著碗,相樂則去翻存折了,發現他們現在想買下一輛車綽綽有餘,也確實到了該買車的時候了。
隻是通知書送到,省城也開學在即,到了省城還得找房子,一時恐怕沒空去學開車,但他超市運貨的師傅不少,隨便找個包吃住幾天也行。
相樂說乾就乾,當天就拉著宗闕出去看車了,那種轎車的車型相樂不感興趣,就對那種能裝很多東西的麵包車有興趣。
而受了宗闕的影響,相樂現在也喜歡挑大的:“這買了大的能開好多年呢,裝的東西也多,大黑也能坐下。”
“嗯。”宗闕對車型也無所謂,車子買的大了,以後也能轉二手車再換新。
“闕寶,你看這個窗戶,它能搖下去。”相樂琢磨著各處的用途。
宗闕看著他新奇的神情應道:“神奇。”
“現在人真厲害,也不知道怎麼做出來的。”相樂傾佩道。
他們選了一個中午,在下午確定了車型,付了錢,由貨車師傅開著離開了那裡。
車子開到家門口,吸引了不少小孩兒圍觀,而從進了院子後,相樂就一直在往裡麵放著東西。
被褥,床單,衣服,一些小了的衣服他原本舍不得扔,想著宗闕以後有孩子用得著,但車裡又放不下那麼多東西,隻留了幾身實在舍不得的,其他的則給了剛生了孩子沒多久的鄰居。
這年代衣服值錢,孩子都是大的穿了小的穿,即使是縣城,人家也歡歡喜喜的收下了。
相樂整理的特彆妥帖,但家很大,車裡怎麼都裝不下,一些帶不上的隻能被收進了櫃子裡,隻是這一次宗闕的獎狀不是從牆上撕下來,而是將那裱起來的相框一應收了起來。
從一年級到初中,相樂看了一圈感慨道:“不管什麼時候看,都覺得闕寶真厲害,到時候我們到了省城,專門給你訂個大櫃子擺起來。”
“不用了。”宗闕說道,“收起來就行。”
“榮譽就是要給人看的,不要害羞。”。
照片很多,兩個人或是勾肩搭背,或是一人坐在椅子上,一人站在後麵,很多張都是那樣一動一靜的畫麵。
唯有一張,少年坐在前麵,身後的青年用手托著他兩側臉頰,勉強扯起了笑意,自己也露出了使壞的笑容來,以至於少年的眸中露出了些許無奈。
“我覺得這張拍的最好。”相樂反複看著那張照片道。
宗闕看了一眼未置可否。
“可惜以前沒拍。”相樂看著旁邊平靜的少年笑道,“要是把你那個時候小小的樣子拍下來就好了,一定特彆可愛,那時候就算是板著小臉都沒有現在這麼嚴肅,小臉還肉乎乎的。”
宗闕:“……”
“那個時候跑都跑不快,我當時就怕你跑兩步就摔跤。”相樂想著以前笑道,“而且小小一隻還能放進筐裡。”
“以後每年都去拍。”宗闕看著他的笑顏道。
“好。”相樂捧著相冊道,“到時候把這個相冊都裝滿。”
“嗯。”宗闕應道。
清風拂麵,車子一路遠行。
省城距離他們縣城有些遠,但一路的道路還算平坦,小道不是很多,原本好像隔著天塹想都不敢想的距離,開到傍晚的時候卻已經看到了。
省城跟縣城又不一樣,這裡的街道十分的寬敞,街道整齊,看不到縣城有些小道的亂象,到處都是整齊的樓房,還有的需要仰很高的頭才能看到頂。
“感覺開的挺快。”相樂從車窗裡打量著這裡,滿目都是驚歎。
這裡的洋馬很多,但不是最多的,很多年輕人騎著摩托車,麵包車也是隨處可見。
“從省城到咱們那裡也在修高速呢,以後更快。”師傅到處拉貨,對這裡的街道倒沒有那麼驚訝,“老板,咱們先到哪兒呀?”
“先找個招待所住下,咱們先去吃個飯。”相樂說道。
“好嘞。”師傅開著車找著招待所。
雖說路上麵包車不少,可他們停在酒店門口下來的時候,還是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酒店?”相樂看著麵前的高樓驚歎道。
“比招待所貴,但這裡有專門的停車位,晚上有人看車。”師傅說道,“還有人幫忙照顧狗。”
一般招待所是不讓狗進去的。
“這樣好。”相樂說道。
他們進去訂了房間,師傅單獨一間,相樂和宗闕住在一起。
“902?這麼高的樓上的費勁,能不能換低一點兒?”相樂問道。
前台小姑娘笑了一下道:“那邊有電梯。”
“電梯?”相樂不明白。
“這邊。”宗闕拉了他的手臂。
這個時代的電梯有些狹小,但運行沒什麼問題,隻需要站在裡麵,高度就不斷的攀升,相樂打量著這裡,在叮聲後看著外麵不一樣的場景道:“我們這就到九樓了?”
“嗯。”宗闕扶著他的手臂走了出去。
“等會兒,我還有點兒暈。”相樂走出電梯說道。
宗闕停下了腳步問道:“不舒服?”
“也沒有,第一次見這個。”相樂說道。
師傅是單人間,宗闕他們則是兩張床的雙人間,這裡的環境要比招待所好的多,甚至連廁所和洗手的地方都在屋子裡。
宗闕放著東西,相樂卻在四下打量著,等走到窗邊時發出了驚歎:“闕寶,快來看!”
宗闕擦乾手走了過去,他們住的地方很高,在這個還沒有被高樓填滿的時代,這個位置可以眺望很遠,小樓街道鱗次櫛比,卻望不到這個城市的邊緣,隻能窺見它繁華的一角。
“這裡可太大了!”相樂歎道。
“確實。”宗闕說道。
“我就說來這裡沒錯。”相樂深吸了一口氣按住了他的肩膀。
這麼大的城市,師資力量一定會特彆雄厚,他們家闕寶也會受到最好的教育。
“嗯。”宗闕應道,“我們先去吃飯吧。”
“我有點兒想上廁所。”相樂轉頭道,“但我一路過來也沒見到廁所在哪兒。”
“這裡。”宗闕打開了浴室的門。
“他這廁所放住的地方不臭嗎?”相樂探頭問道。
“按這裡可以衝水。”宗闕進去說道,“這樣就衝走了。”
“真先進,闕寶真是讀書讀的多,什麼都懂。”相樂走了過去,宗闕則退出了洗手間。
水聲嘩啦,相樂洗了手出來道:“真方便呐,我還以為咱們縣城接自來水管都夠方便的了。”
“樓房都是這樣。”宗闕起身問道,“你想住小樓還是院子?”
“咱們先找你的學校。”相樂出來鎖上了門道,“然後找個離你學校近的地方,再看。”
“好。”宗闕應道。
酒店的附近到處都是飯館,而且都做的十分的地道,他們吃過了飯,晚上也不用車,師傅自己離開了,他們二人則走在街道上,打量著這座華燈初上的城市。
即使在報紙上讀過,第一次來到這裡,相樂也有很多的不適應和不明白。
“會害怕嗎?”宗闕問道。
“有一點兒,也怕什麼都不懂會丟人。”相樂眺望著遠處亮著燈光的高樓,不好意思道。
他是山村裡出來的娃娃,以前對於縣城都是遙望的,誰能想到有一天能夠來到這麼大的省城,這裡很大,很熱鬨,很先進,在印象裡這裡應該是金龍住的地方,他從來沒想過自己也能住這兒。
“不會。”宗闕說道,“這裡的人也是那麼過來的。”
經濟發展迅速,而在第二天,他們就去看了學校,學校很寬敞,大大的鐵門,遠遠看去有好幾座樓,綠蔭環繞,雖然還沒有開學,但他們帶了通知書,還是被允許入內參觀了。
五層的樓房,無數間教室,裡麵的桌椅板凳嶄新,玻璃窗極其的明亮,連宿舍都是八人間的上下鋪,還裝著電扇,看起來特彆的整齊。
樓的下麵有建立的時間,也寫著捐獻人的姓名,操場很寬,相樂站在樓上眺望,還看到了不少在上麵打球的人。
這裡不管是建築還是條件,都比縣城裡要好上太多了。
“這到時候得坐上千名學生吧。”相樂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