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簡從空中飛來,在結界之外停留,在其打開時落入了宗闕的手中。
他神識輕掃,其中有數道文字浮現,樂幽並未多觀,隻見其又執一枚玉簡,傳信回去。
“師尊可要出行?”樂幽還是沒忍住詢問道。
他若出去,他也可再探查宗門一二,以免問起從前之事,他皆不記得。
“玄一尊者要來。”宗闕說道,“你若覺得不自在,可去尋紫清峰中人。”
原世界線中主角與之相遇未遇害,反而為其所救,便是因為心未生歹念。
雖為魔修,行事卻並非全無章法,能與紫清峰中人相處。
“是,師尊。”樂幽垂眸,掩去眸中思緒行禮道。
如此也好,目的是一致的,隻是玄一尊者?
那個喜歡煉器的老頭倒是可惜,他一不在,泰元器宗之下的人皆是亂了套。
宗闕未動,樂幽行禮後轉身,隻是想要飛時卻發現還要禦劍。
他本欲召出靈劍,卻看到了靈劍旁邊那把破破爛爛的凡劍,原本還在想他戒中寶物甚多,為何會有這一把破爛之物,如今卻是明白了。
還真是愛惜,若他真的踩了,不知那嬌養之人可會氣的跳腳?
罷了……樂幽放棄了踩上一腳的想法,召出了凡劍禦劍離開。
他亦是他,若有人敢踩他心愛之物一腳,他便讓那人墳頭草三丈高,為難自己不值當。
隻是紫清峰到底在何處?
青年的身影消失,隔了半晌,一道強悍的氣息入了結界,落在了涼亭中,身影浮現,雖蒼老卻有力,他執禮道:“寥郅尊者,老朽打擾。”
宗闕起身亦執禮:“不必客氣,請坐。”
“老朽此來並非為兩宗之事,而是為器道而來,聽聞尊者又煉得一靈器,可否於老朽一觀?”玄一尊者開門見山。
宗闕亦不打來回:“此物在在下弟子手中,雖不能觀,卻可探討。”
“多謝尊者,請賜教。”玄一老者說道。
器道繁瑣,比之丹道分毫不差,皆是要從材料收集起,缺一不可,層層熔煉,不可相克,鐫刻無數陣法,不同的東西自也有不同的煉製之法,因而自有強弱之分,同樣的東西如何發揮更大的價值,便要看煉器師的本事。
二人探討,數日未停,每每有心得時,自會引燃心火,證明方法。
……
樂幽並未前去紫清峰,他雖離此處百餘年,但其中的布局多少還是有些印象,隻觀何處群峰彙聚,大致也能猜出來。
紫清峰弟子眾多,但從前與他無關,他雖也想過若能入紫清峰座下,會不會不似那般艱難,但即便他入了,以他的體質,紫清真人亦是護不住他的,能護持自己的,唯有自己。
隻是如今……樂幽看著手上的蔽日,不論寥郅此人目的如何,目前他的體質不會暴露,便算是承了對方一份人情,之後的路如何走,還是要靠自己。
他落在了一處無主峰頂,眺望四周,群峰聳立中,一座低矮的小峰藏於其中,分毫不惹眼。
他重歸的就是他的身體,時間門並無偏差,隻是換了一位師尊。
化神尊者,他從前是沒有資格知道上穹仙宗所有長老的,隻知以天則長老為尊,至於後來,他成化神時天則長老已亡,紫清真人雖是堅守正道,但上穹仙宗仍有幾人想要他的爐鼎之體。
或許化神修士未儘出,他才未聽過寥郅之名。
當時圍剿之人甚多,也不是每一位都識得,但那人氣場強大,若真是見過,不至於半分印象也無。
換了師尊,自也換了待遇,至少目前無人敢擅動化神修士的弟子,至於陵江此人,他如今修為不濟,此刻動他,必要動用陰火之力,萬一暴露,得不償失。
不急,反正他仇家甚多,有些人可以慢慢清算,一點兒一點兒的清算。
樂幽又探查了數峰,果然待遇不同,來往弟子若識得者必行禮,若不識者,經同伴提醒,也會將冒犯的目光收回。
各處弟子探討,議論之中泄露信息更多。
“樂幽師兄好像已至辟穀修為了,不愧為寥郅尊者的弟子。”
“據說當時曆練,寥郅尊者便予了十道劍意玉簡。”
“劍意玉簡算什麼,據說之前的上品靈器便是為他所煉。”
“寥郅尊者就收了這麼一個徒弟,感覺真是寵上了天。”
“不知寥郅尊者何日再收弟子。”
一個徒弟?難怪寥郅峰那麼冷清。
凡人有言,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越是無暇,掀開時越可能是一團汙穢。
好到這般田地,他倒是不知除了這體質,還有何原因讓他這般寵愛?
溫水煮青蛙,這般煮著,以他原本未經曆過世事的性情,自然不會想著跑,隻需做到細致,便可一直養著,養到他化神修為時,一舉得之?
若非如此,非親非故,便是閒得無聊也不會這般,除非腦子壞掉了,可腦子壞掉的人又怎麼達到化神修為?
樂幽繼續向前,落在了宗門處的一處無主峰上,身後是群峰林立,麵前是開闊之地,仙城繁華,一步踏出,便可從此處離開。
他出來數日,無人阻攔他半分,或許原身需要師尊,但他不需要。
不論對方是何原因,若是好人,他來日自會報答,若並非好人,那便戰個不死不休。
讓命握在彆人的手裡,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樂幽盤腿調息,待體內靈氣充盈時,將那二十枚劍意玉簡取出放在儲物戒中,在峰頂挖了個小坑埋了進去,禦劍朝宗外飛去,既敢放他出來,便不可能再回去。
風聲呼嘯,那道人影直衝遠方,片刻不停。
【宿主,樂樂跑了。】1314對此十分不解,【他還把劍意玉簡給扔了!】
為什麼會跑?!發生什麼它不知道的事了嗎?
宗闕手指一頓,麵前的心火略有晃動,玄一老者問道:“此法可是不妥?”
“未有不妥,在下分心了。”宗闕說道。
“寥郅尊者可是覺得疲累?那老朽下次再來拜訪。”玄一老者說道。
“不妨事。”宗闕操作著心火道。
【宿主你不追啊?!】1314很心焦,好好的徒弟說跑就跑,招呼都不打一下,以前什麼不會違背師門都是說謊的!
【不著急,幫我看著他。】宗闕說道。
1314疑惑了一下:【玩遊戲?】
宗闕沉默了一下應道:【嗯。】
他可以與他一生都是師徒,但前提是長伴身側,如今要跑,已是晚了。
隻是他既然跑了,總要讓他覺得自己逃得脫才是。
……
樂幽飛了許久,直到體內靈氣消耗殆儘,又用丹藥補充了數次,身體實在承受不住才停了下來。
他落於一處無人山峰,探查四周後設下結界調息。
到此時也並非是安全的,化神尊者想要尋人,會用推演之術尋覓氣息,故而他在各處放下了有自己氣息的東西,真真假假,或放或贈給他人,待對方尋覓完那些,他可以到處跑著再放,待他的氣息如同星子般散落九州大地,便再難尋到他了。
體內靈氣枯竭,樂幽緩緩恢複著,卻是意識有些陷落,糟了!
……
風聲輕動,青年睜開眼睛,卻不見原本的床榻,反而置身於一處無主之峰,周圍一片陌生。
他驀然起身,召出了靈劍道:“是誰?!”
隻有風聲拂過,無人回答。
怎麼回事?他為何會在此處?到底是誰在操縱他的身體?
他來到此處?師尊未曾阻攔嗎?
樂幽不辨此處方向,感受著體內有些空乏的靈氣,盤腿就坐時卻聞心中一道聲音響起:“勿要告訴他人身上異事,否則我便帶你同歸於儘,神魂不存。”
“什麼人?!”樂幽驀然睜開了眼睛,神識掃過周圍,卻無一人,他內視自身,亦無任何異樣,再如何詢問,那道聲音已不再答。
果然有另外一人,他到底是誰?為何會住在他的身體裡?連師尊都探查不出來!
同歸於儘,可他若死了,此人也不負存在。
可他惜命,他還想留著命長伴師尊左右,不想因為此事就喪了命。
樂幽沉下心神繼續調息,如今不知,但總有一日他會知道的。
如今還是先回去要緊,此人也不知將他帶到此處有何目的。
他的丹田充斥,禦劍登空,從戒指中覓出了親傳弟子令,卻發現戒指中二十枚劍意玉簡皆是消失不見了,難道宗門出了大事?
師尊!樂幽心中一緊,以親傳弟子令指引方向,朝著宗門所在飛了過去。
他連夜趕路,可前路遙遙,竟不知何時才是儘頭,丹藥隨意送進了口中,時間門越長,樂幽便越是心焦,若真是師尊出了事,他該怎麼辦!
體內靈氣又將耗儘,戒中丹藥卻是已無了,樂幽心神收緊,隻恨自己實力低下,無奈想要落地時,卻察空中有極強大的氣息籠罩了過來。
他本是戒備,提了靈劍在手,卻在看到那從虛空中出現的人影時愣了一下,本想上前,卻是卸力,從高空直直墜落了下去。
宗闕看見墜空的青年眉頭輕動,從原地消失,接住了那墜於半空中的青年,在對上那雙沾了淚意的眸時知道又換回來了。
“師尊……你無事?!”樂幽被他接住,穩穩停在半空,打量著麵前似乎安然無恙的人焦急問道。
宗闕思索著他的腦回路道:“無事。”
他應是發現二十枚劍意玉簡沒了,或許是以為用掉了。
“無事便好……”樂幽看著他,終是沒忍住抱了上去,“師尊無事便好,徒兒擔心壞了。”
宗闕被青年擁了滿懷,手指微收,終是按下了他的後頸輕摸了下:“為何突然離宗?”
樂幽輕怔,抬頭看向他時想要開口,卻想到了那一句警告之語,輕輕抿唇道:“徒兒是一時心起。”
師尊無事,上穹仙宗亦無事,那人是主動離開,甚至不打一聲招呼,師尊才會追來。
宗闕看著麵前垂眸的青年,他應是察覺了,但不可言說:“一時心起?”
“嗯。”樂幽輕輕收緊手指,他對師尊撒謊了,可是此異樣連師尊都無法察覺,他無法傷到師尊,但若真的同歸於儘,他不舍得。
“就是一時心起,想出來玩玩,看師尊會不會來尋我。”樂幽抬頭看向了他在夜色中平靜的眸,知自己這是任性之語,但師尊絕不會因此事與他計較。
宗闕看著青年開始耍賴的態度應道:“好,既尋到了,隨為師回去。”
“好。”樂幽輕輕抿唇笑道,“尋到了自然是要回去的。”
宗闕扣住他的腰身帶他離開此處,他撕裂虛空而行,卻不過一個時辰已然見到了上穹仙宗,靈息從空中劃過,落在了寥郅峰頂。
“原來那處離宗門這樣近?”樂幽已看到了仍然平靜至極的宗門和一如既往平靜的寥郅峰。
宗內無事,那二十枚不知師尊何時贈予的劍意玉簡卻沒了蹤影,是故意扔掉的以防追蹤?可是不管是親傳弟子令,蔽日還是朝暉中都有師尊的印記,隻丟掉玉簡有何意義。
不過那人對這些東西未知,也就代表不知他其他的事情。
“你的腳力需行上十日。”宗闕鬆開了他的腰身說道,“氣力不濟,還需修煉。”
樂幽聞言,瞬間門想起了自己從空中墜落的場麵,瞬間門臉上騰紅道:“那是失誤。”
他趕的太急了些,日夜兼程,趕了十幾日……不對。
“師尊放徒兒出去了十幾日,不,二十幾日才出去尋?!”樂幽看向了他,心裡不爽之意蒸騰,那不是他跑的,但他若真是跑了二十幾日師尊才去尋,萬一真跑的找不到可怎麼是好?
宗闕:“……是你招呼未打一聲便溜出去的。”
樂幽背上了不是他的理虧,有些心焦的看向麵前試圖與他講理的師尊,卻發現自己不想講理:“那師尊下次若發現了,要快些去尋。”
“還有下次?”宗闕看著拉著他衣袖的青年問道。
樂幽微怔,覺得沒有下次了,又莫名有那麼點兒不甘心:“若有下次師尊可會去尋?”
宗闕看著青年眸中的希冀,抬手時掠過了他的臉側,按上了他的頭頂道:“會。”
樂幽得他一字,已是心頭猛跳,一時竟是手中失力,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種感覺,隻能抬頭看著麵前寵他如初的人,若是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若是能一直待在他的身側就好了。
青年目光含水,其中滿是依戀,美好的在夜色中仿佛都在發光,宗闕停下了手,收回時攏在了袖中:“多日奔波,回去休息吧。”
“是。”樂幽驀然回神,收回目光行禮,轉身匆匆行了幾步,在踏上台階時卻是沒忍住回頭。
夜涼如水,那高大修長的墨白身影立於其中,眸色似乎比這夜色還要涼,還要平靜,可一人屹立,卻似乎有極寂寥的感覺。
他未打一聲招呼出行,師尊必也是擔心的,隻是放任他出去玩,又去將他尋回。
他一點兒都不想離開,師尊待他如此之好,或許也會為此事傷心。
“師尊。”樂幽停下了步伐喚道。
“嗯?”宗闕的目光落在了青年身上,對上了那映著盈盈笑意,將月色都暖化了的眸,隻聽他道,“徒兒不累,師尊可否陪徒兒手談幾局?”
“可。”宗闕應道,然後看到了青年再度行過來拉了他手臂的身影,“好好走路。”
“不要。”樂幽說道。
宗闕:“……”
棋盤放出,雙方落子,樂幽自不是對手,每每宗闕落下一子,他便需思索許久,才能猶猶豫豫落下一個,然後再度無路可走。
一盤結束,真是輸的七零八落。
“師尊,您為何連棋藝都如此厲害?”樂幽不解。
明明是同樣的棋盤,同樣的子,他就是無半分生路可言。
“耗費時日多。”宗闕伸手,將雙方棋子複位道,“再讓你十五目。”
“多謝師尊。”對麵原有些輸的沒精神的青年瞬間門有了笑模樣。
然後輸了一整晚。
……
“師尊您先休息,待徒兒磨礪了棋藝再來尋您下。”樂幽從房間門內退出,吐了一口氣,將輸了一晚上的鬱悶吐了出去,然後進了自己的房間門。
設出結界,他行至桌邊,提筆寫字。
秘密可以保守,莫要再出逃,否則不管你是什麼,我都會讓你付出代價。—幽。
他還不夠強大,他可以讓自己身陷險境,但絕不想再傷師尊的心。
他若逃,師尊必會尋,可師尊對他的愛護無需用此來證明。
不論是誰這樣做都不行,他說得出,就做得到。
紙條收入了儲物戒中,放在一個極顯眼的位置,樂幽轉身上了榻,調息時那種陷落感卻驀然生了出來。
又要換了?怎會間門隔如此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