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幽的修為一夢之間門突破了金丹期。
很快, 快到讓他難以想象,憑借的是一種酒,一種需要用地階功法或是上品靈器換到的酒。
蘭瓊鳳雪。
樂幽從前隻是聽聞過酒城, 說天下名酒皆彙聚於那處, 其中更是有不少提升修為的酒, 最聞名天下的便是蘭瓊鳳雪。
極致美好的名字,傳聞能助人從元嬰突破到化神,隻是無人驗證。
而如今他驗證了, 樂幽合上了從萬書閣中找到的關於蘭瓊鳳雪的記載。
此酒對化神修士已是無用,師尊對酒亦無愛好, 之所以會突然去那處,必然是因為他體內居住的另外一個他。
一邊說著讓他提防遠離,一邊說著給他證明, 卻又一邊哄著師尊帶他去了酒城, 嘗遍了這上千種美酒, 連蘭瓊鳳雪都納入了囊中。
他想去, 師尊便帶他去了。
樂幽輕輕收緊了手指,在他未知的時候, 師尊對另外一個他竟是如此疼愛。
不僅是酒,還有衣服, 還有劍意玉簡,樂幽以前從不知嫉妒為何物,可他此刻卻恨不得將人從他的體內剝離出去。
但他做不到, 那麼就隻能讓另外一個他永遠無法出來。
力竭調息時或是意識昏沉時便會切換,如今他為金丹修士,體內靈氣比之辟穀期更充沛,金丹源源不斷提供靈氣, 若空了,便服用丹藥,怎麼都能補足靈氣。
師尊是他一人的,他絕不讓任何人搶去。
雲絲紅鳳的衣衫放在麵前,樂幽召出了靈劍,看著那衣衫緩緩沉氣。
若想將另外一人的印記特彆抹去,便該將一切全部毀掉,靈劍緩緩抬起,落下時卻刺入了地麵。
樂幽半跪在地上深吸著氣,握著劍柄的手在顫抖著,他心中難受極了,可師尊自幼時教他,不可因嫉妒心起便去傷害旁人,隻需做好自己便好了。
師尊隻有他一個弟子,待他極好,於他而言恩重如山,雖然師尊也曾答允過他不再收其他弟子,可是若他真的收了,難道他要抹去那個弟子的存在嗎?這又算什麼?恩將仇報?
嫉妒之心如此可怕,這實在是不太像他自己。
樂幽從地上站起,收起靈劍,輕輕撫摸著那件衣衫,這是師尊親手所製,仍是送給他的。
罷了,若讓此心侵蝕心神,便是沒有心魔也要生出心魔了。
衣衫疊好,樂幽尋出了一枚低階儲物戒,將帶回來的酒水,衣衫一應全放了進去,抹去其上神魂印記,在房中尋覓著地點,在書櫥後麵挖了個小坑,將其填埋了進去。
他做不出毀物之事,實在太不堪,索性便掩埋,眼不見心為淨。
東西藏好,樂幽出了洞府,看著庭院中的景象深深吸了一口氣。
“修為水漲船高,需磨練適應。”聲音從背後傳來。
樂幽回頭,看著從其中走出的身影輕輕抿唇道:“是,師尊,弟子知曉了。”
“心情不渝?”宗闕問道。
樂幽抬眸看他,輕哼了一聲道:“沒有,師尊待徒兒這般好,徒兒怎會不渝?”
知道恩重如山是一回事,連他跟另外一個人都分辨不出來是另外一件事,還帶他喝酒!他都沒喝過!
宗闕:“……”
【嗯?樂樂怎麼生氣了?】1314半知未解,之前還好好的,樂樂好像從秘境回來以後就怪怪的,【宿主,你說他會不會喜歡你了?】
【不要亂猜。】宗闕說道。
他知道小徒弟約摸是不爽的,這個人占有欲強,可於他而言,麵前的小徒弟經曆一世磋磨未有前世記憶,另外一麵經曆一世磋磨卻未有今生記憶,說不上哪個更糟一些,他記憶斷層,但對他而言,他就是他,受過傷,被他抱回來不希望再受傷的他。
雖然因為記憶不同有一些情緒或處理問題方式上的不同,但很多小習慣都是一樣的。
宗闕不語,樂幽觀他神色,輕輕抿唇道:“徒兒失禮了。”
師尊不知,明明順從他的心意,又用無數天材地寶換了無數美酒於他,如今卻要被他這般發泄情緒,實在不該。
“丹曦。”宗闕看著麵前眉目純粹的小徒弟說道。
“什麼?”樂幽有些疑惑的看著他。
“字,凡人加冠賜字,以表德行期許。”宗闕說道,“丹曦二字如何?”
丹曦,初晨的陽光,脫胎於最沉的黑暗,從此之後,便皆是光明,小徒弟擔得起這個字。
樂幽輕怔,看著麵前垂眸看著他的師尊輕輕吐氣。
丹曦二字,寓意美好。
他在師尊心中,竟是這樣的人嗎?
他為丹曦,他還記得那個他給他的字,奪晦。
爭奪而晦暗。
那個他的確知道很多關於他的事情,亦未害他,隻是不知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師尊。”樂幽靠近喚他。
“怎麼了?”宗闕看著眸中有些委屈的小徒弟問道。
“師尊日後若真的收徒,還會最喜歡我嗎?”樂幽問道。
他心裡難過的很,不知自己為何占有欲如此之強,明明紫清真人收徒無數,其下弟子卻是和睦友愛。
即使師尊給過紫清峰弟子見麵禮,他亦未覺得有什麼,可此次,他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為師答應過你,不會再收徒。”宗闕說道。
樂幽看著他,沉了一口氣道:“師尊要記得最喜歡我。”
“嗯。”宗闕應道。
樂幽看著他,心中卻有些酸楚,師尊無法分辨,而他對此無可奈何。
……
蘭瓊鳳雪,這就是你說的彆再信任師尊。——丹曦。
樂幽達到了金丹期,自要磨合曆練,不論是適應還是打磨劍意,難免都有需要調息之時,不可避免要切換。
我反悔了,不過丹曦何意?——奪晦。
樂幽將寫好的字條收進了儲物戒指中,查探其中情況時卻發現他的酒和衣物皆沒了,眉頭輕蹙,莫非他給丟了?
那可是花了無數珍寶換來的,若真是……那是師尊換來的,無論如何他都是舍不得丟的。
樂幽輕輕沉吟,思索著自己會放東西的地方,從床底下翻了翻,又從書櫥裡翻了翻,然後在書櫥後麵找到了一個新挖開的小坑,果然未丟在外麵。
若是丟在外麵,極有可能被師尊發現,到時候可就解釋不清了。
師尊……樂幽將那枚戒指取出,查探著其中的美酒與衣物時思及了那一晚。
一杯醉倒,難免失力,他對人戒備甚深,從不許人主動近身。
本以為是對方的陰謀,卻未曾想是自己多心了,天下少有君子,但師尊卻可算其一。
隻是那一日他似乎做了一個夢,夢回幼時跋涉,真是怪事。
樂幽起身,將一應東西重新放回了儲物戒中,又從房內掃視,將書櫥中的東西物件全部放進那枚低階儲物戒,瞧了那小坑一眼,將儲物戒放在了那一堆低階儲物戒之中。
把他的東西藏起來,想抹掉痕跡,自然也要回報回去,他不能去賭自己的嫉妒心,因為他最了解自己,彼此都要有個忌憚。
東西放好,樂幽整理好衣衫出了門,尋覓著峰頂氣息,轉身敲響了另外一扇靜室的門,聽到了其中平靜的聲音:“進。”
門被推開,宗闕抬眸,看著那著了雲絲紅鳳的青年眸光輕動,看來又換過來了:“何事?”
“弟子修煉之餘有不解之處,想請教師尊。”樂幽看著那靜坐的人,想起了那日床畔的人,掌心輕握,屬實讓人安心。
宗闕放下了手中玉簡道:“有何不解?”
“弟子一舉突破到金丹期,不解之處甚多。”青年到了近前笑道,“師尊,可否容弟子坐下來說。”
宗闕看著青年眸中躍躍欲試的笑意應道:“可。”
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壞主意。
青年得了許可,坐在榻上,卻是將一旁的小桌挪開,直接脫了鞋上了榻。
“幽。”宗闕看著他這毫無規矩的舉動道。
樂幽看向他,卻是膝行幾步到了近前,手扶上了他的肩膀道:“師尊,弟子近來學了一些疏解經絡的法門,用來孝順師尊正好。”
宗闕沉默了一下:“為師是化神修士。”
一身經絡通達,無需什麼法門。
“那師尊讓弟子試一下可好?”樂幽撐在了他的肩膀上放輕了語調道。
宗闕轉眸看他,應了一聲:“好,有何不解?”
他語氣平靜,可樂幽伏在他的肩頭,卻硬生生聽出了些許無奈之意,他輕輕起身,手按在男人的肩頭,手上用力,思索著自己該有何處不解。
金丹期他自然達到過,隻是不似如今這般穩固,陰火修煉,偶爾也會有走火入魔的跡象,如今修煉正道,劍道已到了他能領悟的最高階段,其後真是不解了。
“弟子於劍道上不通,為何劍道不隨修為精進?”樂幽問道。
若讓他選,他必然不願意選劍道,天懿劍宗那些劍修,個個看起來冷血無情,一個個仿佛都修成了榆木腦袋,看見他是魔修,便恨不得直接砍了以證劍道。
“劍道需日日打磨,尋覓自己之道,與修為無關,若得通透,築基期亦可成劍意。”宗闕感受著肩膀上極輕的力道道,“不可著急。”
“唔。”樂幽看著他平靜的眉眼,手上動作微停,靠近了他的耳際輕聲問道,“師尊若是遇到魔修,可會一劍殺之?”
“要分善惡。”宗闕說道,“正魔不足以分善惡,此事論跡。”
“師尊真是明理之人。”樂幽看著他的側臉,伸手抱住了他的肩膀,察覺那看過來的視線道,“師尊,那日為何我醉了,您未醉?”
“蘭瓊鳳雪對化神修士作用極小,你修為不足,在外勿飲此酒。”宗闕叮囑道。
“是,弟子謹記。”樂幽已經決定日後再不在外沾酒了,隻此一次失誤已足以銘記終身,這次是師尊,若真是碰到了其他人,還真是成了主動跳上砧板的魚。
“如此便好。”宗闕側眸看著趴在身上的人道,“疏通經絡?”
“累了。”樂幽眨著眼睛笑道,“休息一會兒。”
他覺得他不想做什麼師徒了,與自己搶師尊有何意思。
……
你既來自未來,還會後悔?丹曦二字是師尊為我起的字。——丹曦。
樂幽在醒轉過來時看到了對方的後悔言論,可還未來得及細思,便發現自己書櫥中的東西消失不見了。
他在室內尋覓,又找到了那處書櫥後已被挖出戒指的小坑卻未找到,心中難免焦急,卻是尋了數日才找到了那枚裝著自己所有成長痕跡的東西。
這是來自對方的警告,但也僅限於警告。
他若抹除對方的痕跡,對方亦有能力抹除他的痕跡,如今隻能共處,才能相安無事。
未來之事說來話長,有時候一件事情決定失誤,便會影響一生,他為長輩為你起的字,你想要予你就是。——奪晦。
你不與我搶師尊?——丹曦。
對方若不與他搶,那去酒城難道是為了修為?若是為了修為,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以容忍。
自然不與你搶,你做他的徒弟,我要做他的道侶,日後喊師娘便是。——奪晦。
丹曦醒轉,看著紙上的內容瞪大了眼睛,一時錯愕當場,不知該如何反應。
他要做師尊的道侶?他竟敢覬覦師尊,無恥至極!
師徒悖逆乃修真界所不容,你要陷師尊於不義之地嗎?——丹曦。
你也說了,我不是他的徒弟。——奪晦。
可我們共用一個身體,豈能讓你胡來?師尊絕不會同意,你不要癡心妄想。——丹曦。
胡來?我胡來的次數可不少,那日醉酒便是師尊抱我去床上的,在你不知時我已抱過師尊無數次,不過你放心,你不願分享師尊,我亦不願分享道侶,屆時我們再尋一幅身體,將彼此分開,各司其職。——奪晦。
字條之上筆跡恣意,與他的字很是不同,丹曦醒轉時看著其上的字眼,想到那日醉酒,雖是意識模糊不清,但師尊的確在他的床邊握著他的手。
那時他原來是被抱到床上的,他記憶中師尊隻在他幼時抱過他,後來成長起來,便不能再如從前般在師尊懷裡撒嬌,亦克製著親近之態。
後來情切之時亦有擁抱,可師尊再未主動抱過他。
尋常師徒若師尊有道侶,自是尊重祝福,可他,可他卻一點兒都不願意師尊身旁出現其他人。
不管是虞嬌兒那樣祈求雙.修的人,還是奪晦這樣想做道侶的人,他皆是不能接受。
在他心中,師尊是神聖而不可褻瀆的,說起師徒悖逆,他是否也是起了悖逆之心?
樂幽驀然一驚,將那張字條藏了起來,按住自己的心口,那裡卻在砰砰作響著。
之前這裡這樣跳過很多次,一想到便覺得心熱,這哪裡是對師尊的感情。
……
【宿主,樂樂又跑了。】1314彙報道。
宗闕從桌上拿起了玉簡,其中的聲音傳了出來:“師尊,徒兒修行無寸進,想要出去曆練一趟,過段時日就會回來。”
【打了招呼。】1314說道。
可惜不是直接跑的,不過為什麼又跑了?最近出了什麼事?它一個統真是看不懂。
宗闕仔細聽著其中的語氣,雖是強裝鎮定,但是還是會有一絲緊張和慌亂。
不知那雙麵又交流了什麼,情緒一會兒一個樣。
宗闕將玉簡收起,尋覓著小徒弟的氣息,發現人時他甚至還未出宗。
【宿主,不逮回來嗎?】1314問道。
宗闕神識鋪開,看著禦劍到恍惚的青年道:【還未出宗。】
到底出了何事?
……
樂幽飛的有些慢,他其實不想離開,可是他心神亂的很,師尊愛護他至深,他卻起了如此悖逆的心思,若被師尊發現了,說不定會進戒堂,更甚至被逐出師門。
他從高空飛過,卻是有一道聲音由遠及近的叫住了他:“樂兄。”
樂幽看了過去,在看到那道禦劍而來的身影時眉頭微蹙,行禮道:“陵江前輩。”
此人也算是生的端正,氣質溫和,但是有的人似乎天生氣場不合,他見了便覺得不喜。
“樂兄不必客氣。”陵江看著這滿身風華的青年,察覺他的修為時眸中閃過了驚愕,“樂兄已到金丹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