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條桌的一端放著一個透明的帶鎖玻璃罩, 罩子裡是一隻仿佛剛剛從樹枝上摘下來的新鮮紅色蘋果, 另一端以麵對麵的方式擺著兩個座椅, 慕友棠就坐在其中的一張椅子上。
他並非這個空間裡的唯一一人,一團仿佛是流動的橡皮泥怪的生物,就站在慕友棠身後不遠處,身穿燕尾服, 脖子上打著黑色的領結, 光看外形的話,像極了一個心懷惡意的管家。
這不是某個人, 而是所有附加遊戲篩選失敗後的意識集合體。
管家的頭部蠕動了一會, 先後生成了鼻子和嘴,以及一張類似於李卓之和程鳳笙雜糅而成的臉,說話時帶著明顯的嘶啞與漏氣聲:“她就要來了, 她就要來了……她很快就會過來……沒用的, 放棄吧, 不要繼續掙紮……你所有的努力終將注定失敗。”
慕友棠沒有理會管家的聒噪,自從入座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改變過姿勢, 目光的焦點始終停留在虛空的某處……直到那裡突然出現了一扇繪製著海藻與蠕蟲的深色神秘大門。
顧景盛從門後輕快地走了出來,唇角微翹:“讓慕先生久等。”
慕友棠起身:“顧小姐一切都好?”
顧景盛眨了眨眼:“我還記得, 慕先生之前提示過我, 要相信自己的想法。”
慕友棠微笑道:“就算我一直保持沉默,顧小姐依舊能夠靠自己發現真相。”
顧景盛:“比如你其實早就已經通關了[複活之鑰]的副本,但因為沒有完成[正與反的對決]而不得不留在遊戲係統裡的情況?”
慕友棠點頭:“我之所以能夠多次重生, 並非是卡槽中攜帶了多個續命道具或者[複活之鑰的碎片],而是由於徹底通關了最後的副本,如果把是否複活比作一道線,那麼我就站在這根線上,輕易不會再度死去,但以生者的身份進入副本,實力會受到一定的限製,能夠透露給旁人的信息也十分有限。”
——所以李卓之費儘心機準備的副本,從一開始就不能將他如何。
聽見慕友棠的話,“管家”的身軀開始了劇烈的震動,外形也因痛苦而不斷扭曲,它的靈魂似乎想要掙脫燕尾服的桎梏,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成功。
顧景盛在多次的接觸中,早已感到了慕友棠的特彆——他借由交流[塗料斑駁的陶瓷娃娃]的使用方式時提醒過,受限於係統的力量,有些資料就算參與者心裡頭清楚,也無法告知其他人。
在[鄉間旅店的調查員]副本中,慕友棠曾一度擔心過顧景盛是否能理解自己過分委婉的暗示,然而很快,他所有的疑惑都消散在後者那句“看來在係統眼裡,我很適合與慕先生一起遊戲”當中。
——單單一句話,換個人交流,慕友棠還未必能確定對方的想法,但如果是她的話,一定是想明白了什麼。
顧景盛低聲笑了下:“那個旅店很有意思,在早晨六點之前,我曾經看到過怪物化的慕先生。”
雖然在視覺上做了特殊的處理,但那個“怪物”依舊由慕友棠本人變化而來,所以兩者具有相同的特質。
顧景盛在對方身上同時看見了死者與活人的特征。
慕友棠補充道:“04315房間的隊長原本是我,在我通關後就變成了老路,然而所有人都會在[歡樂桌遊]的影響下,不自覺的忽略掉這點。”
顧景盛恍然,她問過路北朔他們房間的情況,卻從來沒想過要確認隊長究竟是誰:“我從來沒能在‘外界’聯係上慕先生。”
慕友棠解釋:“通關之後,我隻能在遊戲房間,副本,以及真實世界中存在。”
顧景盛推測:“所以你大多數時間都待在房間裡,是為了避免被棒球帽他們發現不對?”
慕友棠點頭。
這條線索還是路北朔告訴顧景盛的,作為走在白手起家種田流路上的男人,他不願返回遊戲房間以外的世界,是受到物質條件的限製,但慕友棠陪著一塊蹲守,又是為著什麼?
隻能返回真實世界的限製讓慕友棠的行為有了合理的解釋。
顧景盛安靜了一會,又道:“我猜慕先生可以預知與自己對決的人選,這是因為遊戲道具,還是彆的什麼緣故?”
慕友棠沒問顧景盛是怎麼得出的結論,解答道:“我獲得過一個特殊成就[提前演繹],可以提前預知一場遊戲的規則,同時提高與未來對手相遇的幾率。”
顧景盛的目光微微上移,停在慕友棠頭頂上代表“正”的符號上,輕笑道:“原來如此。”
慕友棠解釋:“在[歡樂桌遊]裡,在新人期間達成某些特定條件的參與者,將有機會遇見一個隱蔽的支線任務——某個存在會提出關於人類未來是否毀滅的問題,根據答案的不同,會將參與者分到正與反兩類陣營當中。”看了麵前的妹子一眼,“[歡樂桌遊]對違規玩家並不友好,然而隻要完成了上述支線任務,就算參與者做出違反規則的行為,也會受到係統的眷顧,不至於輕易淘汰。”
——[歡樂桌遊]已經等待地太久了,係統迫不及待的想要開展這場主線遊戲,那些可能坐在對戰桌前的參與者,即使行為不那麼符合要求,也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給放了水。
顧景盛略略思忖,她是在完成[利奧的提問]之後,才第一次與慕友棠在副本裡見麵,考慮到當時的情況,那麼:“因為我和慕先生選了不同的答案,所以才會在遊戲成就,嗯,或者還有[複活之鑰的碎片]的影響下,短時間內在[海上航行]、[調查員]以及[晚宴即將開始]三個副本中相遇——考慮到武藝石是何旺財的隊友,我們三個房間的人同時出現在一個副本中,如果不是巧合的話,那最大的兩種可能分彆是慕先生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將身處對立陣營的參與者一網打儘,或者說[歡樂桌遊]在發現無法回避正反兩方陣營的人選提前相遇時,決定用增加反方人數的方式,來確保這個陣營的玩家不至於全數覆滅,以至於最後的遊戲被無限期擱置。”
慕友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在顧小姐麵前,武藝石充其量隻是一個沒有發揮任何作用的迷惑選項。”
結合李卓之所在房間在違規邊界上反複橫跳的遊戲風格,那麼武藝石有相當的概率也屬於“反”派陣營,在這種情況下,另一個同陣營的參與者的存在就能被掩蓋下來。
顧景盛眨了眨眼:“看來在[歡樂桌遊]的判斷裡,我比其他人更加具有來到[伊甸園]的潛力。”
程鳳笙和李卓之的遊戲態度多少都顯得過於自我感覺良好了一點,哪怕臨死之前,都不相信自己居然會當真陷入絕境——在[歡樂桌遊]長期的偏愛中,他們或多或少形成了一定能夠絕處逢生的思維慣性。
[歡樂桌遊]想要開啟主線遊戲,所以肯定會想辦法保住反方陣營的玩家,就像保存最後的火種,於是李卓之和程鳳笙總是能抓住最後的機會逃脫,而慕友棠始終無法徹底解決敵對勢力的人。
但顧景盛可以。
她也是“反”派陣營的參與者,這種留火種式的保護對她不起作用,所以程鳳笙在攜帶複活道具的前提下,進入了陣亡後軀體無法脫離遊戲的特殊副本,而李卓之又在宋宴的誘導之下,親自將要害送到了衛嘉時的攻擊範圍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