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弱接了一個電話, 直奔市醫院的普通病房。
倪佳明正在輸著液。
“怎麼來了?”
他下意識起身迎接她,手背一疼,針頭扯著呢,他就坐回了原位, 衝她溫和招了下手。
“好端端的, 怎麼出車禍了?”
般弱小心捧著他的臉,血跡被清理得乾乾淨淨, 僅有一絲絲細微的皮肉紅腫, 看不出什麼端倪,可是頭上的雪白紗布纏了一層又一層的,他嘴唇喪失了以往的血色,似一抹蒼白的瓷釉, 精致而沒有人氣。
“腦袋破了?”
他嗯了一聲。
倪佳明也知道說不疼這種話太假了, 就撿一些不是重點的話轉移她的注意力, “當時事發突然, 我正給你發消息, 突然車就翻了,我左邊的額角就磕到了玻璃窗上,破了,流了點血, 現在比較暈。”
護士正收拾著隔壁的病床, 心道,那可不是流了點血,是整個人都快成血人了。
比昏迷的那個還嚇人。
但他受的傷相較而言, 的確很輕,沒有傷筋動骨,因為這位受害者在兩車即將相撞的那一瞬, 敲碎玻璃跳了出去,身上全是玻璃碴子,大家夥挑了老半天。醫生們都鬆了口氣,難得露出笑容,說他準頭這麼好,怕不是專門學過跳窗技術的。
又因為他保持著清醒,迅速叫來了救護人員,秘書和貨車司機都脫離了生命危險。
“你最近要是過來探病的話,就多給我煮點補血的東西。”倪佳明拿出貴公子挑剔的派頭,“我不吃肝臟類的,那個太腥了,我吃不下。”
般弱心疼他,“那我給你整個花生燉豬蹄吧,保準補血!”
倪佳明就笑,“豬蹄啊……可喜可賀,我這是終於爭寵成功然後三千寵愛在一身了嗎?”
般弱瞪他。
“都這樣了還不老實!”
般弱這個女朋友上崗了也快七年了,該她乾的事一點也不含糊,陪床,陪吃,陪玩,硬是讓養病的貴公子長了一點膘。
倪佳明憂鬱地說,“彆喂了,再喂腹肌就沒有了。”
般弱安慰他,“沒事的,腹肌沒了就沒了,你還有翹屁嫩臀呀!”
倪佳明:“你對哥哥是不是太放肆了?”
般弱叉腰:“對,我就是欠,反正你又收拾不了我!”
她還挺得意。
當天倪佳明就出了院,溫溫柔柔地,笑意吟吟地,從頭到尾把她好好收拾了一頓。
男人站在床頭,又俯下腰咬了下她耳朵。
“還敢欠嗎?”
般弱困得睜不開眼。
隨後,手機震動。
他側了腰,撈過來看,眸色漸深。
倪佳明不慌不忙地放下手機,他先是去了一趟廚房,開了冰箱。
果然,裡麵不是速食就是罐頭。
水果也不見蹤影。
在他住院這段時間裡,什麼靚湯好菜的,估計都是外賣吧,虧得他還真以為她手藝瘋狂進步了呢。倪佳明轉而一想,她那麼懶惰的家夥,竟能拆開外賣盒子,給他裝進保溫飯盒裡送過去,姑奶奶下凡渡劫,也是很可以了。
還能要求她什麼呢?
他竟然生起了一種詭異的感動。
倪佳明拿了個塑料袋,把裡頭的垃圾食品都撿走,由於不是第一次乾這活的緣故,他手腳特彆利索,分分鐘就清掃完了。
接著他就出門了。
倪佳明去了最近的一個連鎖超市,天氣炎熱,超市裡裝有空調,來溜達蹭空調的一家三口不少,而大爺大媽占據多數,都是隻看看但咱不買。於是像倪佳明這樣的,盤正條順還會買菜的男孩子,頓時登上了相親市場的頭條。
各路人馬熱情搭話。
“小夥子買菜呢?”
“小夥子交女朋友了沒?”
“小夥子……”
倪佳明也不生氣,擇了一把豆角,脾氣溫和地回,“是的,有女朋友了,談婚論嫁的,對,今晚要給她做飯。”
有大爺就不樂意了,“君子遠庖廚啊,乾啥子給女娃娃做飯!”
倪佳明眉目溫柔,“男孩子嘛,總要有一門手藝才能娶到媳婦,您說是嗎?”
他喜歡這樣瑣碎的、日常的、帶著人情味兒的熱鬨,又或者是煙火之下,與她溫存的情話。
所以,為什麼就不能讓世界線獨立發展?
為什麼非要乾擾他平靜美好的生活?
倪佳明站在冷櫃前,拿起了一塊牛排。
帶血的,殷紅的很新鮮。
倪佳明買完東西後去了一趟公司。
“老板,鮑小姐要見你。”
副手小聲地說,“她已經等您快一個小時了,差點沒把咖啡機給砸了。”
商場如戰場,鮑家一步走錯,成了龍潭虎穴裡的犧牲品,家族企業都快倒閉了,也不知道這位落魄的大小姐在端個什麼勁兒。
“我知道了,你工作去吧。”
倪佳明走進會客廳。
身穿包臀裙的鮑貝貝唰的一下就蹦起來了,陰陽怪氣地譏誚道,“倪董事長可真是日理萬機啊,連見老同學的時間都沒有了。”
倪佳明徑直走過她,去檢查窗邊的多肉——這是般弱送給他的護眼小禮物。
下屬們也知道這是老板的心肝寶貝,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在他住院時也沒落下澆水,長得很是肥肥胖胖,欣欣向榮。
“鮑家倒了,你不去找你的前男友,不去找林星野,求到我這邊,做什麼?”
倪佳明拂過一座觀音蓮,葉端泛著紫紅色,端莊中透著些許妖媚,他的眸子不起半分波瀾,“如果你想用色打動我,那不必了,我是欲壑難填,但心裡邊也供了一尊佛,有生之年是不會對其他人破戒的。”
所以——
他沉穩而果決。
“鮑小姐,你找錯門路了。”
鮑貝貝的臉色就跟調色盤似的,變換來變換去。
憑什麼呀?
她忿忿不平,女主破產,男主男配爭著當冤大頭,而她破產,貓嫌狗憎的,連男朋友都跟她乾脆利落分了手,沒幾天和一個小妖精好上了。
鮑貝貝就咽不下這口氣。
可她身上又有什麼?
除了她自己,真是一無所有,她隻能硬著頭皮來出賣色相了。
結果話還沒說出口,人家就把路給她堵死了,還豎起了牌子,叫此路不通。
“我們兩家好歹也有交情,你不能這樣不管我們……”她試圖打出情分牌。
倪佳明微微一笑。
或許用漂亮形容男人有一點過分,但鮑貝貝的確是被他煞到了。
高中時期的倪佳明是什麼樣子的呢?
是全校之光,女生們的夢中情人,漂亮而不女氣,溫柔而不軟弱,像一塊雕琢剔透的美玉,單是看著便是賞心悅目。
但玉也有兩麵,一麵是表象的美觀溫潤,符合他教養得體、謙和溫善的形象。
另一麵是什麼呢?
是堅硬。
鮑貝貝一度沾沾自喜,覺得是自己魅力無窮吊著倆個人,但真正交了男朋友之後,她也回過味兒來了,林星野就是一頭爭地盤的惡犬,不管喜不喜歡,反正人我是要了。而倪佳明呢,更是一塊通透的玉石,他供在神壇上,笑容純淨和煦,好似沒有一絲紅塵的欲望。
可今天她看見的是一片有了血肉的瓷。
鮑貝貝心裡酸溜溜的。
女主就是好命啊,隻要勾勾手指頭,男人就跟飛蛾撲火似的為她賣命。
“鮑小姐,做個交易吧。”
倪佳明扶起鏡框。
“我可以替你保住鮑家的部分股份,但,你也要拿出誠意來。”
鏡片折射出薄冷的光,如同惡魔的蠱惑。
“……不知你有沒有興趣,當林太太呢?”
鮑貝貝瞪大了眼。
倆人談了將近半個鐘。
倪佳明一看手表,“今天就到這個吧,我要回去給弱弱煮飯了。”
鮑貝貝心裡冒的酸水壓不住了。
這樣優秀的男人卻不是她的。
她脫口而出,“如果當初,我不跟林星野去銀杏公園,你會選擇我嗎?”
就是那一次,她撞傷了苗般弱,倪佳明送她回去,如此一來,不小心給倆人製造了獨處的機會,鮑貝貝現在想起,悔得腸子都青了。
倪佳明迷惑看她。
“你說什麼?銀杏公園?”他去過這個地方嗎?
鮑貝貝咬唇,“算了!”
她拎起包包就走。
倪佳明怔在原地。他很確定鮑貝貝說的是一件重要的事,但是為什麼……他想不起來了呢?
失憶?
不對。
他扶住自己的額頭,陷入沉思當中。
燈紅酒綠夜,林星野是紙醉金迷的常客。
他飲到微醺,起身去洗手間。
一個身影撞他胸口上。
香味熟悉。
他捏住對方的手腕。
“啊……疼!你放手!”
鮑貝貝沁出了眼淚。
林星野卻是冷笑,口吻陰森,“又玩這一套?行啊,老子陪你們玩玩。”
沒有一絲預兆,豪門對壘,硝煙彌漫。
苗爸給般弱撥了個電話,試探著問,“你跟佳明……沒什麼吧?”
般弱正在學水彩畫,“什麼呀?”
“咳,我是說,你們幸福嗎?”老父親乾巴巴擠出笑容。
幸福?生活調查嗎?
般弱想了想,“挺好的。”
最近倪家哥哥相當克製,隻對她淺嘗輒止,說是為了養傷,免得落下暗疾。
“那林家那個小子……沒對你做什麼吧?”
苗爸又問了句。
“林家?林星野嗎?”般弱用筆頭搔了下腦袋,“沒有呀,咱們連麵都見不到。爸,怎麼了?”
苗爸就說,“沒什麼,我就問問。”
這話心虛的,絕對有鬼。
般弱洗乾淨了手,追查她爸的異常原因。
這一查真夠嚇人的。
——豪門混戰!
倪家、林家、鮑家、苗家都下場了,從價格戰到網絡汙名,各方人馬撕得天昏地暗的。
從陣營來說,苗家作為倪家的嶽家,自然是統一戰線的,而鮑家不知怎麼站到了林家的那邊,像瘋狗一樣咬著苗家,看那架勢,虱子多了不怕咬,哪怕自己嗝屁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這做事可太不地道了。
苗氏股價節節下跌。
來了來了破產它快來了!
般弱頭疼不已。
本來吧,她就很頭疼家族企業這一塊,甲方爸爸也沒強硬要求這方麵,就是想當個人生贏家,你看學曆到手了,能乾男朋友也有了,將來再當個心理學家什麼的,名聲也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