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看了一眼,又放軟了嗓音,如同小時候趴在她的膝頭,輕輕軟軟撒嬌起來。
“說話呀,弱弱。”
陰冷不再,般弱又跌入了溫暖如春的氛圍裡。
出於人身安全的考慮,般弱沒給祂真名,免得一不注意,靈魂就被偷家。
小聖殿生氣起來是體麵的,漂亮的小嘴說的全是禮貌疏離的話,比如“母親”,比如“您”,但祂大部分時間都是很無害的,幼年時期更會用那柔柔的、甜甜的嗓音喊她弱弱,配合那燦爛的沒有陰霾的麵孔,堪稱聖西約城第一小甜心。
如今小甜心快成年了,也沒有改掉這個奶聲奶氣喚她小名的習慣。
般弱則是瞪他,你都給我禁言了我說個屁!
祂嗤笑一聲,又給她開放了權限。
“午安,夫人,你的下午茶,呃?”
女仆震驚看著這一幕。
那高大修長的小公爵,正伏在夫人的耳邊,淡粉色的嘴唇誘惑開闔,幾乎要吻向夫人的嘴角!
外界傳言夫人與小公爵的感情不和,勢如水火,但仆人看來,夫人就像是野獸囚籠的鑰匙,也是唯一能讓小公爵聽話的馴獸師。
仆人們天真地以為,這是一本單純簡單的升級種田流,哪裡想到自己會誤入小媽文學的劇場!
她還來不及尖叫,就見小公爵緩緩轉過頭,寂冷的紅金瞳讓周圍的一切模糊起來。
女仆雙眼無神走進來,將下午茶的托盤放到桌麵,又退出房間,嘴裡說了一句,“祝您享用愉快!”
般弱無語,“你又給人洗腦了?人家就送個下午茶至於嗎!”
她的員工精神世界得有多堅強,才能在她身邊無怨無悔服務十四年!
西敏聖殿歪了歪頭。
“腦腦?”
“又在裝蠢!”
“蠢蠢?”
“……”
小公爵的成年禮舞會在聖西約島舉行,正好是嘉年華即將結束的前三天,慶典遊行過後,氣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熱烈。
第一支舞當然是和她跳。
祂握住她的指尖,蝴蝶般翩躚,滑入了舞池。般弱後背是鏤空的,祂自然觸摸到一片光滑的肌膚,脊骨像一條起伏的小山脈。
“怎麼穿這條裙子?”
祂有些不滿。
“人家都在看你!”
般弱精神不已,“哪裡哪裡?這麼有眼光一定要交個朋友!”
“……”
小公爵麵無表情,捏緊她的手掌。
“咳!好了!”
般弱端正後媽心態,給祂介紹小朋友。
“你看到左邊的小姐了沒?她是我那老爹地介紹過來的,捷列帝國的公爵小姐,要美貌有美貌,要身材有身材!”
“還有你右邊的,是凱瑟女帝的小侄女,掌管了全國一半的商行,估計是帶著政治任務來的,你要是喜歡,可以談談戀愛,至於結婚,嘶,那也行,就是有點難搞,沒關係放著我來……”
小公爵垂著長睫毛,“您不要我了嗎?”
“啊?不是,當然不是啊寶貝。”
般弱能感覺到小聖殿的濃烈眷戀,就像是失巢的幼鳥,總會依戀它的第一個主人。
但這種……應該不是愛情吧?
而且在成長的過程中,小聖殿除了偶爾的調皮,對她還是恭敬的,最出格的動作就是學著其他紳士一樣吻她手背,或者小時候趴在她的腿上午睡,每次看到這張天使般的麵孔,般弱的正太控屬性就會進一步加重。
般弱靠近他,罕見露出了姐姐的溫柔,“這是西敏第一次長大,不要被過去與噩夢束縛,戀愛也好,結婚也好,隻要你感到快樂,那就去做吧。”
祂身軀微頓。
很快,小公爵睫毛微顫,瞳孔被遮了半邊,顯得羞怯又秀氣,“……隻要快樂,什麼都可以的嗎?”
這種小心翼翼試探禁忌的語氣……難道祂想要出櫃?!
般弱的眉毛快要飛起來,後來又想了想,神靈沒有性彆,隻會為喜歡的人分化性彆。
“當然。”
般弱給予了肯定的答案,不就是神靈前男友變成小女孩兒嘛,她心臟強大,經得起風浪!
般弱也試探著問,“那……你不會反對我找小丈夫了吧?我也需要一點點的快樂呢。”
小公爵很柔順點頭,“小丈夫很好,會疼人。”
雙方溝通良好,都很滿意。
般弱自覺報恩任務完成,拉著祂就興衝衝奔到自己看好的對象前。
般弱:“這是休陛下!”
西敏聖殿:“晚上好,休陛下,您的發際線英年早退,要注意保養。”
皇帝休:“?”
般弱忍痛放棄了英俊但可能會頭禿的皇帝陛下,轉而投向新任教皇。
在神靈沒落的年代,信仰不再,教皇就相當於一份頂尖高薪職業,並不用遵守嚴苛的信徒規定,當然明麵上教皇也是不能結婚的,但談個戀愛嘛,還是可以的。
般弱很吃教皇的清冷矜貴顏,正要開口,小公爵張嘴問好,“晚上好,教皇大人,您還在為勃/起而煩惱嗎?”
般弱:“???”
教皇:“???”
在教皇的權杖砸過來之前,般弱捂住西敏聖殿的嘴,拖到了舞會主場的一側陽台,沒想到外頭有人了。
青年一身筆挺禮服,端著紅酒,神色詫異,“澤維爾大人?”
他又迅速向般弱問好,做了吻手背的姿態,卻沒有真正觸碰她,是一位修養良好的小紳士。
般弱有些糾結,難得遇上了喜歡的臉,對方卻是“繼子的同學”!
怎麼辦,她還要不要老綠茶吃嫩草?
“夫人?”
青年見般弱走神,不由得看向同學,“夫人宴會操勞太辛苦了嗎?”
隻見同學微微一笑,“你有興趣當我後爸嗎?”
青年:“!!!”
當惡魔校霸的後爸?!
半分鐘後,陽台空蕩蕩的。
般弱回神,“人呢?”
“跑了,可能是沒臉當同學的爸爸。”西敏聖殿補充一句,“他討厭野豬。”
愛好不同,怎能戀愛。
般弱立馬轉移目標,小公爵也很積極給自己找後爹。
整場宴會結束後,般弱腦海裡多了一連串的“陽痿”、“口臭”、“手氣臭”、“不愛洗澡”、“睡覺打呼嚕”等等標簽。
她生無可戀,無法直視。
這已經是全國顏值圈裡最有牌麵的選手了!她想找一個身高腿長、興趣相同、器大活好、沒有不良嗜好的男友就這麼難嗎?
般弱愁的一批,都睡不著覺。
“篤篤篤。”
有人敲門。
“進來。”
她有氣無力地叫了一聲。
進來的是小公爵,祂換了一身絲綢的柔軟睡衣,端著一杯溫牛奶,順帶將她的床頭的明日香變成了迷迭香。般弱看祂坐在床邊,金發暈開溫暖的光澤,領口露出的肌膚同樣白皙如雪,淡細的血管仿佛是繪製的神秘紋路。
般弱的牙齒有點癢。
等她反應過來,她已經撲了上去,咬在祂的脖頸血管。
“……唔!”
祂顯露出了一絲驚慌,作勢推她,手掌卻是軟綿綿的。
從未經曆過情/事的神靈聖殿並不知道,女性的手指如此靈活溫暖,竟從祂睡衣的衣擺鑽進去,褻玩並不開放的禁區,祂驚奇瞪大了眼睛,隨後就是複雜的情緒,羞恥、疼痛、茫然,夾雜著一絲絲愉悅。
祂不受控製地叫了起來,如同一頭軟嗒嗒的小奶貓。
“嘭!!!”
花瓶落地,碎片濺得四處都是。
般弱惡狠狠推開祂,渾身發燙,指著那一堆迷迭香,“你給我催情了是不是?”
西敏聖殿眼眸水波粼粼,祂的睡衣被淩亂卷了上去,粉紅色聖峰若隱若現,祂起先是迷茫看著她。
“還裝!”
般弱氣到口不擇言,“我當初把你從教堂救出來,是讓你長大之後對你的長輩下催情香的嗎?!要不是敏西,你以為老娘我會多管閒事——”
她意識到了什麼,猛然閉嘴。
美少年沉默片刻,壓抑許久的情緒驟然爆發。
“敏西!敏西!敏西!又是他!!!”
“我呢?我是什麼?你收集的敏西替代品嗎?!”
兩年前那一天下午,她誤食了果酒,醉得一塌糊塗,逮住人就要親,祂好不容易把她拖回了臥室,卻被她壓在花架上親吻。午後的日光盛烈,鮮花綻開,祂驚慌失措,全然被她支配,到現在祂還記得她嘴裡的甜果酒味。
隻是少年神祇尚未品嘗到愛情的滋味,就被打入了深淵。
她在祂耳邊親熱地取笑。
“敏西,好癢呀,不要咬我……”
祂不是敏西。
祂隻是一個自以為得到命運眷顧的失敗者。
她的舍身,她的鐘情,從來都不是為了祂。
他們的過去,祂並沒有經曆,他們的感情,祂也隻能是旁觀的資格,不管祂怎麼欺騙自己,未來即我,也難以遏製那腐蝕心靈的嫉妒與怨恨。
祂甚至不止一次想要問——
你看著我的臉,想的是誰的笑?
般弱愣了一愣,努力安撫,“西敏,你先聽我說……”
“我知道的,你不用可憐我。”
祂打斷了她。
是的,我知道,再怎麼學祂,再怎麼像祂,我始終不是你最愛的西敏。
我隻是一段難堪的過去的陰影。
所以,我很清楚我的地位,你不必可憐,也不必同情。
祂伸手一攏,花瓶恢複原樣,又是那一束明日香,祂沙啞地說,“您早點休息,今晚的事情,不會再有了……母親。”
祂退出了房間,經過走廊時,窗外就能俯瞰島嶼與海邊,人們還未結束一天的冒險,在不夜城裡熱情洋溢地擁抱情人。
美少年跨上了窗,從夜風中墜落,失重感包裹著身體,那些疼痛的記憶好像也能變得支離破碎,減輕了祂的酸楚。
落地的瞬間,祂四肢輕盈著地,化成了一隻異瞳白貓,留戀望了一眼身後,便從人們的皮鞋與褲腿旁躥過,消失在璀璨的燈火裡。
無家可歸的小貓咪能去哪裡呢?
祂不知道。
祂封閉了記憶,茫然地走在大街上。
最初因為它一身漂亮的毛色,得到了少女們的青睞,她們投喂祂,用機器籠子捕捉祂。
祂警惕不已,跳進草叢逃跑。
經過數天的流浪,祂淋過雨水,睡過臟兮兮的下水道,雪白美麗的皮毛很快變得臟汙一片。
為了爭一口吃的,祂被野貓圍毆,被商戶驅趕。
小孩撿起石頭,笑嘻嘻往祂尾巴上扔,砸得皮開肉綻。
深夜,在王國城市的陰影裡,小貓咪餓得饑腸轆轆,仍舊不緊不慢舉起爪子,舌尖舔著血漉漉的傷口,等處理好了,再甩著尾巴趴下來,肉乎乎的貓爪抓起一塊發黴的麵包,慢吞吞地進食。
後來,祂越來越適應貓咪的流浪生活,那些微末的記憶細節更是模糊。
祂慢慢遺忘著世界的一切。
某一日微冷的清晨,它從下水道鑽出來,貓舌舔了舔積水,熟練地鑽進草叢,跑向人類的街道。經過多日的盤旋,它知道街角有一家水產店,老板有惡趣味,總在開店前撈出一條小魚,扔到地麵,笑著看一群流浪小貓咪爭得你死我活。
“嘿!小家夥們,命運之魚來了哦!”
老板照舊甩出一頭活蹦亂跳的小魚,貓兒一哄而上,尖叫聲此起彼伏。
“咦?”
老板驚奇地發現,那一隻灰撲撲的小傷貓奪得了最終勝利,它咬著小魚,血水迸濺,很快腳邊隻剩下一堆魚骨。
老板一陣心悸。
日子一天天過去,水產店的門口已經沒有野貓了,那一隻新來的異瞳灰貓成了當地一霸,它們怎麼搶也搶不過它。
水產店老板發現,自從這條貓吃了他的魚後,店內的生意肉眼可見好了起來。
老板欣喜不已,把它供了起來,給它準備的盆子裡全是新鮮的活魚,並囑咐小工空盆也要記得隨時加餐。
這天也不例外,老板看它懶洋洋踱步過來,加滿水盆的小活魚後,友好打了招呼。
他不敢擼貓,這隻貓凶性十足,每當人類靠近它,都會被撓得一臉血。
在鄉下的小鎮,水產店老板跟熟食店老板湊在一起,他們的日常繁瑣又無聊,此時津津有味觀看貓兒優雅捋了捋須,再叼起魚。
熟食店老板感歎不已,“不管看了多少次,都覺得很神奇,與其說是貓,更像是一個落魄的小貴族,瞧這進餐的禮儀!”
水產店老板哈哈大笑。
他們又從貓貴族討論到人類貴族。
“聖西約城的夫人真是太可惜了,她還不到四十歲啊,怎麼就去侍奉聖主了呢?”
“據說是小公爵失蹤了六年,夫人也一病不起。”
“啪——”
小魚掉進了水盆裡,暈開猩紅。
倆男人轉頭看去。
那隻流浪多年的小灰貓雕像般凝固了半天,瘋了一樣狂奔出去。
“哎?小灰!小灰!”
任憑水產店老板喊破嗓子也沒叫回來。
聖西約城下了一場暴雨,郊外田野泥濘,卻仍有許多人自發前來,參與捷列小公主的葬禮彌撒。
應夫人生前最後的要求,葬禮彌撒在聖西約教堂舉行。
人們來來往往,參與聖餐跟告彆儀式。
途中有一位女客發出驚叫,“哎呀,有個臟耗子!”
滿堂騷亂。
最後是神父出麵,趕走了這一隻臟得看不出毛色的小貓咪。
小貓咪鍥而不舍,從神父腿邊跳過去。
“快走!快走!你這臟東西!彆打擾了小公主的安寧!”
高大的騎士憤怒拔劍,又在同伴的勸阻下,伸出一腳重重踢了出去。
小貓咪嘭的一聲砸到石柱上,貓爪翻折,爬了半天,都沒爬起來,它腹部微弱起伏,發出細微的呼吸。
雨夜裡,人們啟靈,護送公主出城,教堂又恢複了以往的寂靜。
小貓咪滿身血汙,蜷縮在角落裡,雨水漫過台階,濡濕了毛發,它的體溫逐漸下降。
“滴答。滴答。”
是鐘表走動。
又像是尖塔的雨滴。
某一瞬間,萬物的聲音都消失了。
它的世界竟鮮紅奪目。
女人蹲在台階旁,放下一把小紅傘,將濕漉漉的小貓咪籠罩其中,她伸出一根手指,戳著它的濕潤鼻子,“總算把你騙回來啦,咦,你是小公貓喔?你分化性彆了嗎?”
說著就將它的爪子拖回來,好像要仔細研究它的性彆。
“——喵!”
半死不活的小貓咪瞬間炸毛,在小紅傘下亂跳。
“喵喵嗚嗚喵喵!!!”
“西敏。”
她帶著笑意,呼喚祂的神祇名諱。
“我的聖殿。”
小紅傘跌落積水裡,勾勒一輪血月。
小神明渾身赤/裸,遍布傷痕,那一頭被造物主偏愛的金發如今已長到腳踝,灰暗的汙穢洗去,重新露出它的輝煌神聖。
祂仰著臉,雙眼濕漉漉望著她,出口的卻是——
“喵?喵嗚?”
祂驚恐地尖叫起來。
“噓,小聲點,那些人還沒走遠呢。”
般弱捧起祂的臉,輕輕啄了下祂冰涼的嘴唇,她說——
“我們來重新戀愛吧,西敏。”
“我是姐姐,我帶著你,不用怕,嗯,剛才就算是我們的初吻啦!”
“喵……不……”
般弱叉腰,很猖狂,“不準不行,我是姐姐你得聽我的!”
小神明聲嗓嘶啞,“……不算……初吻喵!”
祂跪著,挺直了腰,在雨後的教堂,孩子氣咬著所愛的嘴唇,新長出的小犬齒被摩挲得發癢。
自此以後,聖西約城隻有春天的氣候。
在吟遊詩人的神跡詩篇裡,這代表著——
當春日永恒。
神永浴愛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