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吭哧吭——”
半夜三更, 荒郊野外,小和尚舉著一把小鏟,挖得滿頭大汗。
乾什麼呢?
挖坑埋屍。
小妖精很不滿, 踢著他的屁股尖兒,“乾嘛給他們收屍呀?他們把你打得半死,就該被野狗啃食!”
小和尚撓了撓頭,“師父說, 人死如燈滅,青絲亦白雪, 我們出家人當慈悲為懷, 不要跟蠢爐一般見識, 死都死了,就當一筆勾銷。再說,他們是惡人,腐肉也不好吃的,野狗啃了會拉肚子,反而害了它們。”
小妖精:“?”
我咋感覺你是個天生的芝麻球呢。
她又看過去, 小和尚一身凜然正氣,雙眸純澈無害。嘖, 真像個小傻子,賣了還替她數錢的。
小妖精噘起嘴,“那下次呢?下次又有蠢爐打你怎麼辦?”
小和尚鼻尖沾著泥團, 他想了想,認真道, “我有金剛護體,他們打不死我的,我就是受點皮肉傷, 唔,沒事兒,就是有點兒疼。”
他們不害你,我就不送他們去西天見佛祖老大。
小和尚內心補了一句。
般若又想起套他麻袋那回,“那你這麼厲害,我們第一次見麵,你是不是放水啦?你可以啊,釋雪生,你還扮起小豬仔,吃我這頭大老虎呢!”
她登時不高興抱住了小臂,說翻臉就翻臉。
“沒有呀。”小和尚早就習慣她陰晴不定的性子,也沒有生氣,軟噥噥道,“去年春佘,我還沒修煉呢,打不過你的。”
“……喔!那還是我厲害!”
“嗯,你厲害的。”
等到小和尚填完了坑,他拍了拍手,一麵托起鏟子跟竹筐,一麵轉身牽她手腕。
“走,咱們回家睡覺。”
小妖精的手掌伸到半路,狐疑瞅著他,有點兒不放心,“那你修煉了,老厲害了,還有火噗呲噗呲燒起來的,你不會趁我睡著,噗呲噗呲燒了我罷?”
老實的小光頭發飆不容小覷,那天火噗嗤一聲,全都燒成黑炭,那折磨的勁兒比她還狠哪。
“我不會的。”小和尚委屈巴巴,“我出家人,吃素的,不吃葷,那炙肉我不都給你吃了嗎,我不愛吃油,我乾嘛吃你的肉。”
小妖精似信非信,出家人真麻煩呀,連沾了油水的好肉好菜都吃不得,又聽得小和尚道,“你個萬年道行的妖王,把我煮了吃師父都不知道,我那麼矮,胳膊又那麼細,惹你乾甚呀,嫌命長了啊。”
這話妖王愛聽。
她舒坦極了,芥蒂消除,高高興興牽起小光頭溫暖綿嫩的手。
走到半路,小妖精困得哈欠連天,小和尚又把她塞進竹筐裡,用佛青色小襖蓋好她,免得寒風侵襲。小妖精被生硬竹條擠出了幾道紅印子,她頂開襖子,趴在框邊,可憐兮兮地說,“這裡我睡得不舒服,釋雪生,你抱我睡好不好?你胸前最暖和啦!”
小和尚耳尖粉嫩嫩的,“這,這不行的吧,我還小呢,不可以抱你的。”
“有什麼關係呀?蓋過印章的,大的小的你都是我媳婦兒。”
她吵吵嚷嚷跳了下來,落地就現了草木原形,翠溜溜又涼絲絲的根莖兒,得寸進尺紮進稚嫩的胸懷,“喏,這不就行了。”
“那你藏好了,彆跌出去,教人看見,會大亂的。”
小和尚拗不過她,隻得一遍又一遍囑咐她。
“知道!知道!哎呀,你這什麼破珠子,老扯著我!”小妖精疼得枝條亂顫,“你脫了它嘛!”
“你彆動呀。”小和尚手指綿軟,頗有耐心解開她纏繞在珠白佛珠的嫩芽枝葉,同她解釋道,“這是祥瑞硨磲,可驅邪,降魔,解毒,靜心,我要戴著它修行的。”
“啊?那你這,這破珠子不會收了我吧?”
小妖精垮下小臉,她隻是想娶個好看的小媳婦兒,可不想被它超渡。
“不會的。”小和尚跟她保證,“你不是要等我長大,娶我回家麼?我不會傷害你的。”
“那拉鉤,你可不能騙妖。”
她躲進他熱烘烘的胸脯,鑽出一條細細長長的青翠枝芽。
“拉鉤。”
小和尚彎曲指尖,勾了勾嫩枝芽。
小妖精得了承諾,心滿意足酣睡過去。
“當!當!當!”
新雨初晴,僧人敲響晚鐘。
“觀自在菩薩。”
大雄寶殿前,僧眾朝暮修持,願力愈發恢弘厚重,誦經聲越過黃牆黑瓦,飄向熙熙攘攘的長街短巷。
“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少年小僧眼皮一顫,又綿長調子,飛快掩走這一筆差錯,他姿態清正威嚴,麵目朝著安詳慈愛的旃檀佛像,可是眾僧怎麼料到,那一襲清淨寡欲的緇衣裡,藏著的卻是與香積佛國無關的少年情愛。
夜幕低垂時,晚課轉入尾聲。
少年小僧緩步下殿,回了寮房,他背著房門,輕不可聞鬆了一口氣。
隨後他揮袖舉臂,手掌探入胸膛,抓住了一截韌軟的根莖。還未放到床邊,妖兒便塑了人身,半邊小臀坐在旁邊的供桌上。
她閉著雙眼,熟練環住少年小僧的一束細腰,紅潤的嘴兒劈裡啪啦倒了一頓豆子。
“釋雪生,你是不是又喚我名字了?我方才睡得可好了,你的心肝兒突然噗嗤噗嗤亂跳,彈得我東倒西歪的。”她懶懶睜開半邊眼皮,不滿地抱怨,“還把我的枝條兒給弄濕了!不是讓你在我睡覺的時候不準喝水的嗎!”
小僧有些手足無措,呐呐道,“我,我沒喝水,三天都沒喝了。”
“也沒尿尿?”
妖兒仍舊是八年前的天真無邪,問得腥膻又直白。
“……沒、沒尿,你不是都能瞧見麼。”
而八年後的小和尚卻是風華正茂,情竇初開,對她有了一絲朦朦朧朧的渴望,跟小女妖說起這種私密的禁地,他耳根軟爛發紅,根本不敢看她。
“真的嗎?”妖兒不太相信,“那你怎麼老是濕黏黏的,你把我花裙都弄濕了!難道你胸前還養了一口靈井嗎?!”
妖兒非要扒開他的僧衣,尋根究底。
“不是靈井,呶呶,彆,彆亂摸。”
呶呶是他給小妖精取的小名,她是個剛烈蠻橫的主兒,什麼脾氣都擺在了臉上,又很愛講話,逮住他就呶呶叨叨的。
小僧紅臉咬牙,四處躲閃,被小妖精強硬摁著。
“不是井兒,那是什麼?”
小妖精震驚無比。
“難道你背著我養了其他小妖精?!”
捉奸拿雙,她就更得瞧瞧了!
“好啊你釋雪生,在本王的眼皮底下,你膽兒肥得流油了!”
小僧氣急敗壞,“我沒有!你汙蔑我!!!”
小妖精也插腰,“沒有你躲什麼呀?鬆手!鬆不鬆?!”
“不鬆!反正我沒養小妖精!我問心無愧!”小僧死死抓著衣襟,“這是佛門淨地,你,你不能亂來,嗷!!!”
他的手背被妖兒惡狠狠血咬了一口,疼得他秀目扭曲,幸好寮房施了隔絕的法陣,否則他這一嗓子,不得驚動淨宗的長輩們。
“唰——”
小僧就像是案板的魚兒,後腦勺被人用刀背拍了一記狠的,正昏頭昏腦呢,冷不防被她拽下了僧袍,宰殺得乾淨利落。
小妖精眨了眨眼。
怎麼說呢?
很壯觀哪。
她還記得,幼時的小和尚臉頰雖然圓潤可親,但胳膊細細的,綿得跟麵條似的,手腕又伶俜極了,好像她輕輕一捏,就能脫出棱棱的骨來,像一頭養不活的奶貓兒。
如今放眼放去,奶貓的背部寬闊壯碩,肩膀仿佛壘起了兩座懾伏群魔的天塹雄山,蜿蜒而下的筋肉飽滿結實。當溫潤軟彈的大胸隨著呼吸起伏,如同融化了一層雪白酥油。
皚皚雪峰,延綿不絕,最惹人注目的,就是酥山之上的顯眼動靜。
他皮色冰白無瑕疵,任何一點紅色落到金剛之身,都是朱砂暈染後的極致豔烈,般若沒見過這般秀色可餐的和尚大胸,好奇碰了一碰,溫潤胸肌劇烈顫動,竟顫顫破開了一池冰漿,宛若肥濃的鮮嫩乳酪,澆著那不經事的酸櫻桃。
沒見過美色世麵的妖王:“……?!”
滔滔洪災,嚇我一跳!
她結巴起來,“怎,怎生成這樣大了,你是不是病了?”
她難以形容自己的震撼,雙手無措比劃,還拉出他的師長,“你咋比他們都大啊?”
小僧羞得腳趾發麻,緊咬著牙齒,生怕自己發出叫魂似的聲兒,他溢出哭腔,“我怎麼知道,不知不覺,它就長成這般了,你,你看夠了沒,都說了,我沒養其他妖,你偏不信我!”
般若咽了口唾沫。
好奇怪。
又有點嚇妖。
起初她其實沒什麼感覺,可是看小和尚這羞死人的罕見情態,不知怎的,心頭也鑽了一簇桃花火,燒得她莫名焦渴。她舔了舔唇,強裝鎮定,“我,我知道了,我信你。但你出漿了,可不是我乾的,彆賴我昂。”
小僧壓著唇,竟是頗為幽怨,“你怎知道不是你乾的?你自個兒睡相不老實,總是磨牙,還愛亂咬,也不知夢中吃了甚麼,把我的桃核兒都給磨破了。”
般若:“???!!!”
還有這等混賬美事兒?
我竟不記得了?
小僧披上僧袍,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見妖兒還是一副震驚、迷惑、無助、甚至是有些可憐的小樣兒。
他心軟極了,不再遷怒她。
當小妖精怯怯問他疼不疼,小僧哪裡還有怨氣,反過來安撫她,“也不甚疼,隻是癢癢澀澀的,有些難受,然後,然後,它就一直這樣了,我怎麼也止不住,還在師兄麵前險些露餡!前些天師兄邀我共浴,我都推了,日後他們再邀我,你說怎麼辦?”
小僧苦惱無比,發起愁來。
那麼長的一段話,小妖精隻聽到共浴了,立即攏住他的衣帶,“不準!不準跟他們洗澡!”她嚷嚷道,“你的曼妙肉/體是我的!誰也不準偷窺!”
“什麼曼妙肉/體!你都在亂講什麼呀!學的竟是些混賬話!”
小僧被她弄得又羞又臊,睜圓一雙清靈貓眼。
“他們都是男的,又是我師兄,從小一起長大,不會對我怎樣的!”
小妖精振振有辭,“我也有雄蕊啊,我跟你從小長大,還不是惦記著你那麼久,誰知道他們什麼心思呢!反正你是我的媳婦兒,隻準我惦記,旁人斷然沒有任何可乘之機,讓他們死了這條心吧!”
她是真不害臊,一口一個惦記,像是要把他戳進心窩裡去。
“釋雪生你聽見了沒?彆說是共浴了,你一根手指頭都不準被彆人碰,不然我剁了他們手指!”
妖王抖起了一家之主的威風。
小僧連忙順她口氣,“好,好,我不被彆人碰,你彆動不動就剁啊,砍啊,殺啊,口造業障,容易壞掉運氣!”
“嘻嘻,我嚇唬你的,誰讓你最好騙啦。”
一僧一妖又重歸於好。
為了讓小和尚的巨胸更好地養傷,小妖精主動讓位,將自己的住處搬到了他光溜溜的頭頂,不管是小和尚挑水劈柴,還是念經抄書,身板兒都穩當當的,般若也不怕自己跌下來,甚至閒暇之餘,邀了五六隻藍胸佛法僧到他頭頂做客。
大家嘰嘰喳喳的,很是歡樂。
佛法僧對般若羨慕不已,“妖王喳,這小和尚真寵你喳,還允你到他頭上搭巢啊喳!”
妖王驕傲不已,“他是我媳婦兒!”
佛法僧撲棱著藍綠羽毛,“不可能喳,小和尚出家了喳!”
其餘藍胸鳥也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是喳,是喳,僧人無妻無夫喳!”
“你們不能成親喳!會遭天譴喳!我見過私奔的燒成灰灰了喳!”
“正邪勢不兩立喳!”
“長痛不如短痛喳!”
它們左一句不行,右一句不能,妖王聽得刺耳,生氣攆走它們。她越想越惱火,趴在小白僧的頭頂,抽出枝條,鞭著小白僧的嘴唇,氣勢洶洶,“釋雪生,你是不是騙我,佛法僧說咱們不可以成親的!”
“……嗯?”
這一日六月六,恰逢曬經節,烈日沸煎清淨國土,經幡,飛鳥,寶塔,佛碑,梵種,都被這滿海金波籠罩,光耀奪目,又萬物靜籟。少年小僧著了一襲沉香色的莊重僧袍,胸前鎮著一圈兒潔白硨磲佛珠,麵容也被無邊金海照得虛幻美麗。
他眼神靜定,從匣裡捧出一卷發黴潮濕的經書,冷不防唇間被狠抽了下。
突然的痛感讓少年小僧本能抿緊嘴唇,半含住了那一條泛著草木清香的根兒。
妖王:“???”
他要吃我根莖?!
好哇,他露出真麵目了,還是要超渡本妖!
般若嚇得背脊發涼,一個沒控製住,就想轉換人身逃跑,等等,好像腦袋倒向地麵了?
小僧的瞳眸似滿月一般,睜得發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