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拒絕喝藥,拒絕治療,阿忘的病情在這個寒冷的冬日裡加重。
她不想熬到開春,這是她為自己選擇的終結的季節。與熱與激情毫無關係的冰冷的冬日,她將孤獨地無望地習以為常地死去。
可和昭不肯讓她離去。
和昭是在阿忘五歲那年來到宮裡的。被欺負被排擠的和昭被阿忘選擇作為貼身宮女,從那時起和昭就發誓獻出自己的忠誠絕不背叛。多年的照顧與陪伴下來,阿忘在和昭心中不僅是主子,也是她病弱的妹妹。
這稱得上僭越的想法來自於阿忘的縱容,她待和昭著實不像對待一個仆人。由於總是生病,和昭細微的照顧讓阿忘產生了依賴與眷念,她甚至將和昭隱隱約約當成了姐姐與母親的代替。
和昭不願見到阿忘此時模樣,不得不告訴她來自皇城的消息,試圖刺激她活下去的欲望。
“皇後娘娘懷孕了。”和昭說話的語氣就像在說今天又下雪了,平常得一如既往挑不出任何波動。
阿忘聽到後一時之間沒能將聲音與含義準確對上,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和昭到底說了什麼。
範陶寧懷孕了,懷的皇帝的孩子。
那位說要娶阿忘的陛下,青梅竹馬的表哥,說要讓阿忘做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如今連孩子都有了。
也是,遲早的事。
她一個將死之人又能計較什麼。
陛下,姬伏吟陛下,剝去溫情的外殼,他始終是那位皇權至上的皇帝陛下。
什麼表哥,什麼承諾,早在阿忘離宮那刻就死在了皇城冰冷的宮牆內。
“知道了。”阿忘的言語聽不出情緒來。但她驀然從床榻上起來,穿著單衣翻出前幾日姬伏吟寄來的信,打開燈罩讓燭火在信紙上蔓延、燃燒,直到火焰快沾到手指,阿忘才鬆開手看著發黑成灰的信紙掉到地上燃燒殆儘。
“以後他寄來的信不必給我,”阿忘輕聲道,“都燒了罷。”
“小姐,”和昭連忙拿來狐裘給阿忘披上,“皇後娘娘懷孕又如何,陛下的心在您這。隻要小姐好好治病,身體好了,咱們回皇城。沒有誰能搶走小姐的人。”
“我的人?”阿忘輕笑一聲,“他不是我的人。”
阿忘撐住桌麵,風寒令她頭腦昏沉雜亂,疾病破壞思緒仍流連,她不得不按住額頭,疼,她低聲呢喃:“和昭,我頭疼。”
和昭扶著阿忘回到床榻上,讓阿忘躺下來,蓋好被子後和昭勸道:“小姐,喝藥吧,喝點藥就不疼了。”
“沒有用,”阿忘道,“熬過這次,也熬不過下一次。我倦了,和昭,我好累。”
她半闔眼眸,輕聲道:“我不是尋死覓活,我隻是累了。這具身體帶給我太多痛苦,煎熬著活到現在已經足夠。和昭,放我離去吧。”
和昭抹了把臉,搖頭道:“不可以,不可以的。”
她坐在床邊,掖了掖被子,柔聲道:“小姐,我已經找到更好的大夫了,隻是缺一味藥材。等藥材到了,小姐就不會再受病痛折磨,而且能活得好久好久……”
和昭找到了一位捉妖人,既然束元洲不肯,那就換人去。隻要小姐能活下去,彆說是捉妖,就算要殺人,和昭也會想辦法達成目的。
這世上惡人那麼多,牢獄裡的不夠就再殺,養一個胃口不好的小姐,足矣。
和昭知道吞妖丹說不定會帶來不好的後果,但與死亡相比,什麼後果都隻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