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忘愣在那裡,仿佛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她以為他要的隻是一晌貪歡,她願意給的也隻是這樣而已。
但是娶她?
她做過好幾回妾,還從來沒做過正妻呢。
“你仿佛在講笑話。”阿忘收回手,冷冷地看著束元洲,“你是在愚弄我,還是在愚弄你自己。”
“阿忘,”束元洲冷靜了片刻,道,“元洲真心如此。”
“我是一個快死的女人,”阿忘扯著嘴角笑,“嫁過去沒兩年你就會變成鰥夫,我也生不了孩子,不能給你家傳宗接代,你還會惹上麻煩,皇城裡的人不會放過你的。”
“我不在乎,”束元洲看著她,“我隻想陪著你。”
阿忘笑了:“真是個傻子。”
“你答應了?”
阿忘俏皮道:“反正我快死了,什麼不能答應?我說過了,隻要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阿忘說不清此刻自己的心情,但總體來說還算愉悅,她是一個快死的人,不想去糾結不想去冷靜,率性而為莽撞直行不必考慮後果,真有後果也輪不到她來受,到時入了黃泉的亡魂與這世間還能有什麼瓜葛?
束元洲還未來得及狂喜,就在阿忘的目光裡冷靜了下來。她不愛他,或許連喜歡也說不上。她願意嫁他,或許也隻是短暫餘生的一個消遣。
可是束元洲感受到了阿忘的愉悅,就算很淺,就算離歡喜還差好遠好遠。
“好,阿忘,”束元洲柔和地凝視著她,“嫁給我,就在來年春天。”
阿忘輕點了下頭,見束元洲還等待著,隻好輕輕道了聲:“好。”
外麵又下雪了,與束元洲初見那日也下了雪。
阿忘突然起了興致,要束元洲背她到庭院外走走,去到小巷,去到街市,去到人聲鼎沸的地方。
束元洲這下隻想什麼都順著她,拿來大氅給她披好,就蹲下等待阿忘上來。
阿忘趴在束元洲背上,兩手交握著掛在他胸前,束元洲站起來穩穩背著阿忘往前走,打開房門時和昭正好不在,被人叫去處理事情。
束元洲暢通無阻地背著阿忘一直往前,即使周圍護衛與仆人的目光像要把他紮穿。
走到君宅大門時,束元洲被護衛攔下。
護衛低頭問道:“小姐,您怎能一個人出門?和昭姐呢?”
阿忘道:“我是主子你是主子?讓開。”
護衛不敢讓,跪下道:“小姐,屬下讓人叫和昭姐與管家來,備好馬車再出去可好?”
阿忘拍拍束元洲肩膀,側頭在他耳畔低聲道:“彆管他,姬伏吟的人,咱們走。”
束元洲做下要娶阿忘的決定,就免不了對上皇城裡的帝王。阿忘不在意,束元洲自不會在意。
他越過護衛往前走,護衛不敢強攔,隻能叫來仆人趕快去叫和昭,自己則領著幾個護衛跟在後麵。
雪有些大了,阿忘將兜帽戴好,問束元洲他冷不冷。
束元洲說不冷。
問他累不累。
他說不累,很高興。
“有什麼可高興的,”阿忘道,“也不過一年半載的歡愉,而後就是數不清的麻煩。”
“束元洲,我給你個機會,”阿忘輕聲說,“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束元洲背著她慢慢往前走,叫她不用擔心:“我是閒雲野鶴,哪裡都能生活,況且楚國這般大,山野僻靜處何其多。到時候像父親一樣雲遊去。”
“嗯,”阿忘想了想,覺得還成,“那到時候拿上我的骨灰盒,走到很漂亮的地方時,你就灑一把。”
“一把灑在湖裡,”阿忘胡思亂想著,“一把灑到冷山,一把在霧氣朦朧中遠去,又一把……”
她突然說不下去,有些哽咽。
“束元洲,你回不了頭了。”因為她不會讓他回頭。
束元洲背著她穩穩地往前走,街上人好少好少,沒有人聲鼎沸的地方,隻有嚴寒後的孤冷與淒清。
阿忘不想回君府,讓他帶她去束宅。她說想看看他住的地方,他從小長大的地方。
束元洲自是依她。
但阿忘不想再被背著,她要下來自己走走。束元洲說風雪大,但阿忘一定要自己走。
束元洲便扶著她在風雪中步行。她走得很慢,束元洲也將步子放得很慢很慢。
阿忘難得的開心了些,原來離開那院落並沒有那麼困難啊。
風雪更加大了,吹得阿忘咳嗽兩聲。束元洲靠過來,擋住了風,將阿忘的大氅係得更緊:“有些遠,我背阿忘吧。”
阿忘抬起眼眸看他,清淺地笑了下:“抱我吧,我想看著你。”
但束元洲來不及抱阿忘了,和昭與管家駕著馬車來到。和昭一下馬車就推開了束元洲,將阿忘護在身後:“誰準許你帶小姐出門?你怎能帶走小姐?”
“和昭,”阿忘將手放在和昭護著她的手上,“是我要求的。”
阿忘看著束元洲,溫柔笑笑:“看來今日我是去不了了,束大夫,你的藥冷了,彆忘了換一碗端過來。”
和昭扶著阿忘上了馬車。
風雪裡馬車的轍痕一路回轉,束元洲望著那馬車遠去,拐了角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