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沒下雪,快過年時又下了場雪。庭院裡都積滿了,房簷上也難免。阿忘厭倦了呆在屋裡,躺在床榻之上,整日整日活得像被褥的附屬品。
燕雪被薑逢枝打發出去購買過年用品,他則來到阿忘屋內陪她解悶。
聽著薑逢枝講那些趣事,阿忘裝作笑笑,漸漸的連笑也勉強。薑逢枝問她怎麼了。
阿忘瞧著他,想告訴他實話,因為他實在太讓人討厭,她恨他,恨到他的言語在她耳中都成了一種微薄的刺激,刺耳而厭惡,沒有有趣,隻有他的造作他的可恨,他那張還算英俊的麵孔也在厭惡之下變得可憎。
“薑逢枝,我恨你。”阿忘低語著,薑逢枝沒有聽清。
“什麼?”
“我在想,逢枝,”阿忘喃喃道,“為何我沒有早日遇到你。”
薑逢枝聞言竟有一瞬間的羞澀,他偏過頭去咳了兩聲,過了會兒才轉過頭直視阿忘道:“現在也不晚,從來都不晚。”
薑逢枝離開椅子,走到床榻邊坐下,他握住阿忘的手,低聲道:“阿忘,遇到你我才知道什麼是真心喜歡。”
自從那日薑逢枝發現自己的心思,他就收起了過往的輕薄,他不願那麼輕率那麼隨意地對待阿忘,他想要待她好,想要看見她笑。
阿忘聞言隻是道:“真心喜歡?那小雪呢,你待她並非真心?”
薑逢枝不自然道:“提她做什麼?”
阿忘低垂目光,看著薑逢枝覆在她手背上的手,青筋玉骨,畫皮也可,入畫也可:“男人就是這樣,心頭裝一個,口上裝一個,你愛我是假,喜歡她是真,逢枝,你愛的不過是我的皮囊罷了。”
“倘若我隻愛皮囊,早就依了小雪的心思,”薑逢枝道,“阿忘,你太貶低你自己,你不知道你的魅力遠遠不止這具病弱的軀體。”
“我不否認我愛你的皮囊,但你也不能否認——皮囊之下我一樣愛你。”
聽著薑逢枝說這些,阿忘真心快笑出來,太可笑了實在,滑稽得她忍不住。
阿忘抬起手,用衣袖擋住自己麵容,她擔心她笑得不對笑得生異笑得叫薑逢枝懷疑。愛她?如果這就叫愛,那愛這個字應當被消滅,為欺騙世人而贖罪。
輕易便能說出口,用言語粉飾一顆虛假的心,熱熱鬨鬨轟轟烈烈之下,全是油墨重彩的偽裝。
這就是薑逢枝的愛。
“逢枝,既然你這般說,我也想試著信你。”阿忘放下手,柔柔看著薑逢枝,“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薑逢枝點頭:“你說。”
“不要把我的臉給燕雪,”阿忘道,“我希望我在逢枝心裡是獨一份的,沒有他人代替。”
薑逢枝微皺了眉頭。
“怎麼,做不到?”阿忘淺笑,“做不到我不怪你,我隻會恨我自己太卑賤,愛上你,活該。活該死後不得安生,活該下不了陰曹地府入不了輪回,隻能做個無臉之鬼遊離世間不得超生。”
阿忘說著說著淚盈眼睫:“既然如此,逢枝,你現在就殺了我,我已經受不了你的多情,也不想領略你的無情。”
阿忘抱住薑逢枝,泣道:“殺了我吧,和你的小雪雙宿雙飛去。”
薑逢枝回抱住阿忘,歎息:“你到底在想什麼,我怎麼會殺了你?阿忘,我隻是在想怎樣留住你。”
這樣一個美人對他情根深種,薑逢枝心裡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也真心希望這樣的日子能夠長久些,再長久些。
他已經不想與燕雪一生一世一雙人了,就算給小雪換了臉,他的心裡還是會膈應,還是會想起她如今醜陋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