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忘讓霍玉駑把李宜從宮裡弄了出來。
她說他照顧過她,是個十分貼心的奴才。
霍玉駑見是個太監,略查了一番順了阿忘的意。
李宜來時,看見阿忘躺在西邊進貢的昂貴厚軟地毯上,隨意地把玩著鋪了滿地的珠寶。
紅寶石綠翡翠珍珠圓潤錦緞華美,藍色的織錦纏繞在她腿上,似遊魚與大海將她擁抱。
像一場夢,陰鬱的灰暗裡落下神女。
阿忘聽見動靜,掀起眼簾瞧見了他。
兩年未見,他還如從前,玉瓶似的乾淨澄澈。
阿忘正想對他說些什麼,霍玉駑回來了。李宜恭敬退開。
下人緩緩關閉房門,李宜僭越地微抬起頭,瞧見重權在握的大司馬將墜跌的神女抱了起來。
藍色的織錦滑落,神女的衣衫滑落。門闔上了。
李宜垂下頭來,一個太監卑劣的渴望深深掩埋。
翌日見到阿忘,她慵懶地躺在榻上,見李宜來了也沒甚力氣說話。
李宜半跪下來,取出帕子想為阿忘擦拭頸間的汗。
屋內的氣息未散,大司馬臨走前一定與阿忘巫山**了一番。
阿忘按住他的手,輕言軟語:“不必。”
阿忘乏力地嬌喘,微擺手示意他出去,過些時間再來。
李宜沒走,他端來下人送來的羮肴,一勺勺伺候阿忘喝下。
阿忘歇了小半個時辰,總算有了些力氣,她撫上小腹,神色恍惚,對李宜輕聲道:“我擔心我又要懷孕了。”
房事太頻繁,萬一這麼快又懷上,她有些受不了。
李宜問:“可要沐浴。”
阿忘沒力氣:“過會兒吧。”
阿忘瞧著李宜,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我回來了,李宜。”
“你還沒有見過我的孩子,”阿忘輕聲道,“等會見見,他叫小蠻。”
李宜問:“秦王的孩子?”
阿忘點頭:“嗯,不是玉哥的,是大哥的。”
“大司馬知道嗎。”李宜擔憂道。
阿忘笑:“他知道,你放心吧,我沒事。”
“秦王和大司馬是我的兩位家人,”阿忘道,“我想起來了,四歲以前,是他們養的我。”
“大哥在河裡撿到我,對我很好,後來我被擄走賣掉,才到的崔府。”阿忘道,“你彆擔心,他們是我的家人,不會隨意把我送出去的。”
李宜半跪在榻前,靜靜地聽阿忘說話,她如今過得很好,他就放心了。
她不在皇城的這兩年裡,李宜時常擔憂阿忘的處境,如今見她平安喜樂,他已心滿意足。
遙遠的縹緲的愛,不是要擁有,如同夜間望明月,明月長存,他就知足。
阿忘沐浴後,去到孩子的屋中。奶娘正哄著小蠻,阿忘拿起一個撥浪鼓,咚咚咚敲起來。
見小蠻看過來,才放下撥浪鼓接過小蠻。
“娘來了,”阿忘親親小蠻臉蛋,“小蠻有沒有好好睡覺。”
“娘,娘,”小蠻道,“睡,睡覺——”
阿忘笑,對李宜道:“他還不會說太多,就知道喊娘。”
李宜想抱一抱,誰知小蠻鬨騰著,就是不要他抱。
阿忘抱不住,把小蠻遞給了奶娘:“跟大哥一樣力氣大,鬨騰起來虎崽子似的。”
奶娘接話道:“小蠻厲害,以後當大將軍。”
阿忘笑:“好,當大將軍。
“小蠻乖,乖小蠻,小蠻以後當大將軍。”
半年後。
梁國徹底掌握在霍玉駑的手中。
霍玉駑加黃鉞、總百揆、封齊王、備九錫,設立齊國置百司。十日後,賀蘭啟禪位,群臣勸進,霍玉駑三辭三讓,於第四次登禪台稱帝,立國號為齊,改年號建興。*
賀蘭啟受封齊國歸義侯,帝賜皇城豪宅,賀蘭啟搬離皇宮。
賀蘭啟出皇宮這天,阿忘特意來看他。
誰叫他以前欺負她,現在時勢倒轉,他不但奈何不了她了,還要在霍玉駑手下看眼色過日子。
他若是敢像從前那樣對她,活不過第二天。
賀蘭啟見她來了,把酒壺擱下,道:“既來了,與朕——不,與我共飲一杯吧。”
賀蘭啟如此平和,沒有跟個瘋子似的大吼大鬨,阿忘還有些不習慣。
阿忘在他對麵坐下,道:“我不喝酒。”
“喝茶也行。”小太監換成了茶,賀蘭啟親自給阿忘斟了一盞。
阿忘可不敢喝,誰知道賀蘭啟是不是喪心病狂要自儘,茶也好酒也罷,她怕毒,不喝。
賀蘭啟也不勉強,自斟自飲:“還沒恭喜你,小叔子當了皇帝。”
阿忘道:“不是小叔子,是夫君。”
阿忘看著賀蘭啟,淺笑:“過不了多久,我就要當皇後了。”
賀蘭啟也笑:“我的皇後之位你嫌棄,陛下的,你倒欣然。”
“對啊,玉哥不像你,你除了會發瘋還能做什麼。”阿忘道,“若不是李宜,我沒準就被你掐死了。賀蘭啟,如今你的梁國亡了,而我的齊國將一統天下,我的夫君會是留名青史的帝王,而非你這個亡國的傀儡。”
賀蘭啟擱下茶盞,大笑不止:“是啊,是啊,我當初怎麼就不掐死你。讓你活到了今天。”
“為什麼呢,”賀蘭啟笑,“你能告訴我答案嗎。”
賀蘭啟笑著看阿忘,看著她神情從得意慢慢冷淡了下來。
賀蘭啟的笑也淡了,他靜靜地看她,仿若她還是他的皇後,是他的妻。
“如果下輩子,”賀蘭啟道,“我不是皇權的傀儡,你也不是漂泊的浮萍,或許……”
或許他們能擁有的,不再是謾罵與瘋癲。
賀蘭啟扔了茶盞,站起來看向紅牆綠瓦外的天空:“出皇宮,離皇座!
“我,自在矣!
“祝娘娘安樂無憂,長命百歲。賀蘭啟,告退。”
賀蘭啟離開阿忘,離開皇宮,落到帝王賜下的豪宅裡,圈禁度餘生。
自由與自在,從來就不屬於他。
一個傀儡,肖想這些,倒惹人笑話。
兩月後,霍玉駑力排眾議立阿忘為後。
大婚那日,霍玉駑牽著阿忘受百官跪禮。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
夜間,霍玉駑說要改了百官跪禮說辭,憑什麼皇帝萬歲,皇後隻能千歲。
阿忘道:“千萬彆,立我為後已經令不少臣子不滿了。說到底,這些禮儀無關緊要,我們又不是真能活千歲萬歲。”
阿忘看著霍玉駑神情仍然微微陰冷,阿忘故作不滿道:“我們大婚的日子,你卻想著那些臣子,玉哥,難道我不比那些臣子更值得你關注。”
霍玉駑搖頭:“當然不,阿忘,吾妻,阿忘……”
阿忘的神情軟了下來:“嗯,在呢。”
建興二年,皇後懷孕,帝大喜。
建興三年,皇後誕下一子,帝立為皇太子,大赦天下。
幾年的休養生息,齊國兵力強盛糧草充足,霍玉駑磨刀霍霍向南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