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封閉狹小的車內空間回蕩著稚氣滿滿卻鏗鏘有力的小奶音。
糯米團子一樣的小家夥說著既是安慰也是保護一樣的宣言, 語氣裡是對哥哥最直白赤誠的關心。
沒有人麵對這一幕能夠無動於衷。
蘇時若將身體放鬆地靠在椅背上,落在右右身上的視線沉靜溫柔。
蘇二哥也說不上自己具體是個什麼心境。
小孩兒短短的幾句話,讓他有了一種仿佛遊戲角色精疲力儘時,一秒回藍的充沛感。
又或者比起被鬼這種靈異能量體附身, 撞邪於他來說, 更能平靜麵對。
他一直很篤定地認為自己是被惡意滿滿的鬼盯上或附身。
甚至思索過, 對方——總不可能無緣無故盯上他——有可能是如張雪儀那樣認識他的病患。
“有你在,我不怕。”
青年回應著小姑娘的宣言,示意她坐下, 側身過去將安全帶係好。
沒忍住在她臉輕輕掐了下。
被哥哥賦予信任的右右乾勁十足。
蘇時若啟動車子, 彙入車流。
一邊開車,一邊詳細說他出現的“症狀”和地點。
方便右右更了解, “診治”起來更方便。
小姑娘聽完,露出思考的表情。
等右右明顯思考完時,他沒問她想的是什麼,而是:
“你剛剛說到壞蛋,意思是我撞邪是人為的嗎?”
本來右右沒有百分百確定, 在二哥哥說完症狀後, 她完全確定了。
遂點點小腦袋, 一本正經地說:
“哥哥今天都沒有碰到邪物源, 肯定是壞蛋悄悄做的。”
蘇時若嚴謹道:“有沒有可能是我之前碰到, 今天起的效果?”
右右一愣。
蘇二哥的這句話似乎有點觸碰到她的知識盲區。
——小姑娘壓根沒往這方麵想過。
但右右很聰明, 她順著哥哥的話仔細思考。
發現是有這個可能的。
隻是先前隱藏得好,不爆發引不起注意。
蘇時若一看小孩兒的神色,便知道他問到點子上了。
想了想,他說出自己的懷疑點:“會不會是昨天的那個替死咒?”
他才剛回來,如果說接觸邪物源, 用排除法,隻有那個替死咒。
“可是替死咒已經沒有效果了呢,”右右搖頭,“而且替死咒屬於惡咒中的一種,不屬於邪物。”
涉及小姑娘懂的,她說得頭頭是道:
“哥哥撞邪是碰了邪物,一般的邪物不會這麼……”
看著籠罩著二哥哥那濃鬱的邪惡氣息,
小姑娘連比帶劃,試圖生動形向地告訴哥哥她看到的畫麵。
蘇時若輕輕打斷她的詳細描述,表示:“我懂。”
於是右右中斷描述,繼續解釋:“隻有壞蛋故意要害哥哥,才會……”
她想了好一會兒,也沒能從自己會的詞組裡找出合適的來形容。
最後聰明的進行比喻:“就像右右早上做飯飯的那個火,撲騰著長大!”
大部分情況下,普通人不小心碰到野生邪物,頂多身體有點不舒服生個小病之類。
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沾染在身上的隻是邪氣而已。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和陰氣入體有些類似。
隻有被人為煉製出來的邪物,使用得當的話,不比厲鬼危害小。
和惡咒有異曲同工之妙。
但和惡咒不同的是,惡咒是次拋的。
邪物不毀壞的話,可以反複使用。
並且一旦觸發效果,背後的施術者還可以隨時通過邪物加強效果。
蘇時若刻身上縈繞的邪惡氣息就在不斷增強。
右右見到哥哥立刻驅了一些,僅僅過去一會兒,不僅漲了回去,還在往上UP。
隻有將邪物源毀掉,右右才能徹底清除哥哥身上的邪氣。
前方紅燈,蘇時若慢慢踩下刹車。
這個過程中他大腦將右右的話全部分析處理完。
他微微蹙眉,平靜地說:“但我並沒有碰過不正常的東西。”
回來不到四天,幾乎都和右右在一起。
送完右右到幼兒園,他直接回家,也沒去過其他地方。
如果替死咒不是邪物源,他接觸的異常東西,隻有昨晚冥王閃現送的那根特簽指骨。
剛送指骨,第二天他就撞邪……
雖然蘇二哥理智上認為不太可能,可這未免太巧了些。
頓了頓,他還是壓低聲音問右右:“冥王指骨算邪物嗎?”
問完就聽到小孩兒興奮道:“冥王叔叔已經來見過哥哥了呀,他什麼時候來的呀,右右怎麼不知道。”
“昨晚,那會兒你睡著了。”早上急著送她到幼兒園,蘇時若忘了跟她說。
“噢噢。”右右抬起小臉,“冥王叔叔送給哥哥指骨,說明冥王叔叔也喜歡哥哥呢。”
這是個好消息,覺得讓雙方都開心的小姑娘感到了滿足:
“哥哥以後要是想再見冥王叔叔,右右再幫哥哥約,哥哥大膽一點,不要害羞。”
蘇時若:“???”
蘇時若:“………”
他到底在哪方麵做出錯誤表態,才讓小孩兒以為他想見冥王?!
她行動力還賊強。
誤以為他喜歡,立該悄無聲息地去“約”了。
該說不說,這份貼心的關愛屬實難得。
……就是有點過於沉重。
眉羽間掛上些許無奈的蘇二哥暗歎一口氣,把偏到冥王身上的話題拉回到指骨是不是邪物上麵。
“冥王叔叔的指骨不是邪物,是特殊的祝福呢。”
右右掰起手指向哥哥解釋:
“以後哥哥將指骨帶在身邊,鬼鬼們都會喜歡哥哥,不會傷害哥哥哦。”
綠燈亮起,蘇時若剛剛啟動,右右的話讓他猛地踩了下刹車。
好在他反應迅速,車身剛動速度慢,因此隻是頓了下,又繼續前行。
右右壓根不知道二哥哥腳下的變化,她聽到二哥哥問:
“……不應該是害怕嗎?為什麼會是喜歡?”
小姑娘茫然,二哥哥問的她都沒想過呢,她懵懵地說:“我也不知道……”
蘇二哥的問題,打個不太恰當的比喻——
榴蓮不應該是臭的嗎?為什麼喜歡吃的人吃起來是香的?
右右哪裡知道呀!
“……”
蘇時若眼前仿佛出現一群鬼圍著他咧嘴笑的畫麵。
他一時竟不知道是被一群鬼陰森森盯著,
還是一群鬼陰森森笑著包圍,哪一個好點。
放棄思考這個問題,青年回歸正題。
排除替死咒和冥王指骨,他確定這幾天沒有接觸任何不對勁的東西。
背後有人操控的話,更沒頭緒了。
他一個醫生,沒有和誰有利益衝突,不至於擋了誰的路。
唯一有可能的,還是經他手診治的病患。
總有人認為醫生無所不能,隻要出手必能要到病除。
除非是水平不行,庸醫。
醫鬨時有發生,不是患者家屬就是患者本人。
治療效果不理想,或者沒有效果,於是將一腔憤恨轉嫁到醫生身上。
蘇時若從業多年,他診治的病人中幾乎均對他讚不絕口。
……卻也僅僅是幾乎。
總有一小部分。
很多時候生死麵前,有些人的惡意會被無限放大。
如果是患者的話,那更難確定是誰。
小孩兒的解釋很明確,找到邪物源才能徹底將他的“撞邪”解決。
現在隻是壓製,有她在,那種“被控製影響”的情況不會再發生。
相當於他身上揣了個暫時炸不了的炸.彈。
安全上麵倒不用太擔心。
但炸.彈終歸是炸.彈,誰也保不準會不會突然炸。
這時,右右忽然說:“哥哥去超市,右右去查看案發現場。”
她學用在動畫片裡看到的。
小姑娘還是覺得哥哥是今天被壞蛋害得撞邪的。
蘇時若自是無異議。
畢竟超市是他第一次突然被影響的地點。
說不定會留下一些能讓右右察覺的痕跡。
抵達超市後,蘇時若憑借記憶力,帶著右右複刻他先前在超市裡的路線。
下班點的超市人比較多。
蘇時若起初牽著右右,後麵則找了個推車把她放進去。
小姑娘很認真的感知,完全沒被琳琅滿目的商品吸引目光。
最後來到廚具區。
這裡人相對少了很多,隻有寥寥幾個人。
蘇時若將推車停到他早上站立的地方。
當時那波人起爭執的人在斜前方,他一一指給右右看。
什麼都沒感知出來的右右靈機一動,想找個商場的鬼鬼來問。
這樣她可以用個玄術通過鬼鬼看到當時的畫麵。
奈何商場每天人來人往,鬼鬼一般不喜歡,很少光臨。
小姑娘愣是一隻都沒找到。
她有點氣餒。
隻有找到邪物源,她才能根據邪物源——哪怕隻是痕跡——找出壞蛋。
現在找不邪物源,不僅不能驅除二哥哥的邪氣,還找不到壞蛋。
蘇時若察覺到了,摸摸她的頭:“不急,慢慢來,反正我不會再受影響,現在先去吃飯。”
他不說還好,一說——一陣咕嘰聲響起,來自右右的小肚子。
“一定是右右餓了,才找不出來。”
小姑娘摸摸空蕩蕩的肚子,望著哥哥,粉嘟嘟的小臉十分鄭重:
“等吃飽飽,我肯定沒問題!”
離開超市,直奔樓上吃飯的樓層。
選了一家兒童特色主題餐廳,蘇時若請來服務員幫忙照看一下右右,他去趟衛生間。
“我要和哥哥一起。”右右不同意。
蘇二哥說的兩個“病例”讓小姑娘現在還怕怕的。
那些邪氣雖然有她鎮壓,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萬一哥哥掉馬桶裡了呢。”
蘇時若:“……”
他抱起童言無忌的小孩兒去往洗手間。
那位被他請求的服務員用儘職業素養,才憋住沒笑出來。
這對高顏值兄妹也太可愛了。
尤其小女孩說“萬一哥哥掉馬桶裡了呢”時,還一臉認認真真的擔憂。
仿佛真的認為哥哥會掉進馬桶。
小孩子的腦回路簡直讓人想捧腹大笑。
……
蘇時若把右右放在洗手間門口,在滿滿的安全感中轉身走進去。
有幾個人同樣等在洗手間外。
其中一個等朋友的小姐姐目睹全過程,覺得小孩子離洗手間太近不好——多熏人啊。
便朝她招手:“小朋友,可以在這裡來等哦。”
“謝謝姐姐。”右右禮貌地搖頭拒絕,離二哥哥越近二哥哥越安全。
上次沒有保護好大哥哥,大哥哥水逆好幾天她才發現。
這次右右要全方位保護好二哥哥。
不能讓二哥哥受一點傷。
小姐姐隻好作罷。
過了會兒右右見二哥哥還沒有出來,小手扒著洗手間門口牆框,忍不住喊:“哥哥好了嗎!”
因為禮讓所以耽擱了下的蘇時若聽到熟悉的小奶音,實在無法當著眾多人的麵答一聲“好了”。
好在馬上就出去了。
但是沒有立刻得到回應的右右卻慌了。
她二話不說就往裡鑽。
正好從隔間出來的蘇時若:“!!”
“哥哥!”小姑娘見到他,頓時鬆了口氣,揚起大大的笑臉。
結果發現二哥哥的臉色不好看。
她的小心臟立刻又緊張起來。
還沒等她跑過去,臉都綠了的蘇二哥迅疾上前抱起她,將小腦袋按在懷裡。
視線往旁邊一掃。
好在隔間外隻有一個人,背對著右右。
“你是女生,以後不許跑進男洗手間。”洗手時他教育小孩兒。
右右乖乖點頭。
替小孩兒洗完手,蘇時若又從口袋裡取出消菌濕巾替她擦臉擦手。
回去時點的餐也送上來了。
右右一邊吃一邊在思考該怎麼辦才能找到壞蛋,導致進食速度過慢。
蘇時若沒有注意到,他在瀏覽醫院院長發給他的一篇關於沙非國的最新報道。
上麵著重寫沙非國東部地區的感染已經控製,最後是對支援的醫療組表達感謝。
蘇時若一目十行地看完。
在他即將退出時,目光落在報道下方最後的照片,目光忽的一凝。
那是沙非國東部地區的一個圖騰。
一隻鳥臥在尖銳的荊棘叢中,被荊棘穿透。
它痛苦地抬起翅膀和頭顱,似是想掙紮著飛出去,卻無能為力。
乍一看,反倒像個人在絕望掙紮。
每個地方風俗民情不一樣,沙非東部地區的民眾喜歡把這個圖騰刺在身上。
幾乎人人都有。
蘇時若也沒時間了解他們的風土人情,但見得多自是有印象。
當地小孩知道醫療組是來幫助他們的,送了木雕的圖騰給他們。
當時他們說的其中一句——
蘇時若在記憶裡搜索,由於在他看來隻不過一句微不足道的話,他沒放在心上。
因此花了點時間才將那句話查出來。
——薩滿會保佑我們。
根據這個圖騰,他的記憶力又自動跳躍到與之相關的畫麵。
蘇時若離開沙非國的前一天,有些知道他參與研究的沙非民眾得知後,前來送他。
都是來感謝他的。
其中一位老太太湊上來,硬要把一個上了色的木雕圖騰給他。
口中念念有詞沙非當地俚語,說是在祝福他。
他當即還了回去。
一來他並不喜歡這個圖騰,上色後的木雕圖騰可以看到那鳥全身都是血,有些瘮人。
二來已經有小孩送了他一個,他拿這麼多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