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沒在蘇時若心裡留下什麼痕跡。
離開,轉車,坐國際航班。
三天後回國到醫院遇到右右。
除去他回來的這幾天沒接觸邪物,記憶往後回溯。
這段時間如果非要說接觸過什麼不太對勁的東西,隻有那個上色的木雕圖騰。
蘇時若覺得不太可能。
退一萬步講,假如真是這個東西引起的,想要他的命。
為什麼到現在才發作?
不應該速戰速決,立刻搞定嗎。
他在回家的路上,真出了什麼事,那就是意外。
太好解釋了,都引不起什麼太大水花。
蘇時若想將這個想法刨除。
可有些事兒吧,越不想想,越忍不住想。
他抬手掐了掐眉心,強製讓心神拉回來,退出報道,熄屏手機。
抬眸就看到對麵的小孩兒正心不焉地吃著芝士玉米。
連臉上都沾了粒玉米,偏她還不知道。
青年屈指在桌麵上輕扣,這個聲響讓右右回神,眨巴著眼睛茫然地看向他。
將她臉上的玉米粒取下,又用紙巾擦乾淨,他緩聲道:“專心吃飯才會長得高。”
“哥哥也沒有專門吃飯。”
小姑娘指向他的手機,撲閃的大眼睛寫滿“我剛剛都看到了”。
蘇時若倒滿牛奶推到她麵前,含笑道:“我不用再長高,你用不用?”
右右:“……”
小姑娘趕緊大口扒飯。
吃完結賬,蘇時若還想帶她去電玩城,右右卻說回家。
小姑娘在他懷裡鄭重宣告:“哥哥,我已經想到辦法了!”
蘇時若微怔:“什麼辦法?”
“我和哥哥是同源血親,可以把邪氣先轉到我身上,壞蛋要是敢再動手,右右馬上就能抓住她!”
右右開心地說。
這是她剛剛吃飯時小腦袋不停琢磨,然後靈機一動琢磨出來的好辦法。
右右真是太聰明啦~~
小姑娘一臉期待地望著蘇時若,期待二哥哥的表揚。
然而哥哥不但沒有表揚她的“聰明才智”,反而還不高興地沉下臉,說:“不行。”
右右茫然,以為哥哥不相信,她趕緊解釋:“右右可以做到噠!”
“我知道你可以做到,”蘇時若掌心在她柔軟的頭頂輕撫,“但是我做不到讓你替我承擔。”
哪怕知道把“撞邪”轉移到小孩兒身上,影響不到她。
右右沒懂:“轉移過來哥哥就不會被影響到了呀,我還可以順便抓壞蛋。”
“右右,有些事情是可以做但不能做的。”
蘇時若知道她還太小不明白,想了想,輕聲道:
“我可以讓你保護我,可以向你尋求幫助,但如果我讓你替我承擔所有風險,我就沒有資格當你二哥了。”
“為什麼呀?”小姑娘粉白漂亮的臉蛋兒皺成一小團。
蘇時若:“因為不配。”
右右似懂非懂,攬著他的脖子,乖乖地說:“右右聽哥哥的。”
小孩奶聲奶氣的嗓音順著耳廓鑽進胸腔,不輕不重地在青年心臟上捏了一把。
他微微垂首,不由自主往右右眉心親了親,把她往懷裡摟緊了些。
——蘇二哥好像明白為什麼蘇大總裁和蘇三少淪陷得那麼快。
這樣貼心的小棉襖,誰不淪陷?!
他這四天都不到,已經淪陷好幾輪了。
這時,他手機震動。
騰出一隻手取出,是院長打過來的電話。
“時若,你現在馬上來醫院做個全麵檢查。”院長略有些焦急的聲音傳過來。
蘇時若冷靜詢問:“發生怎麼事了?”
“我剛剛收到消息,比你後一天離開沙非回家的蓋文教授今天下午跳樓自殺了。”院長說。
蘇時若神色一凜。
蓋文教授同樣是加入醫療組參與支援的。
人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自殺?
院長心裡莫名不安,他收到消息立刻電話蘇時若。
讓對方回醫院檢查,一是確認他的身體情況,二是精神狀況。
“我知道了。”蘇時若說,“我現在不方便來醫院,明天過來。”
院長隻好叮囑幾句,結束通話。
蘇時若目光閃爍,他在沙非和蓋文教授相處一個月。
雖然私下沒什麼交流,但蓋文教授性格幽默風趣,家庭事業相當不錯。
又在這次支援中出力,回他的國家少不了會獲得一些榮譽。
這樣的人怎麼會自殺?
還是在今天下午跳樓自殺。
他當時沒有被男主播打斷的話,從高樓跳下去同樣隻會認定為自殺。
蘇時若直接將圖騰的事告訴了右右。
如果真是圖騰,大概要再走一趟沙非。
青年俊雅的眉峰緊擰。
沙非氣候不宜,他哪裡舍得讓小孩兒跟他一起去。
隻聽小姑娘興奮的聲音響起:“哥哥回家,右右要看那個木雕圖騰!”
回到家後,蘇時若找了一陣,找出沙非小孩送給他的木雕圖騰。
整體是用白木雕的,雕工較為粗糙,沒有上色,看上去普普通通,沒什麼嚇人的地方。
和那位老太太給他的上過色的木雕圖騰完全是兩回事。
他記得蓋文也有,當時沙非的那些小孩醫療組的人都有送。
但邪物源應該是老太大的那隻上色木雕圖騰。
“沒關係,它們出自同一個地方,刻著同一個圖圖,互相沾染氣息。”
“隻要那個木雕圖圖是邪物源,右右就可以用這個定位它。”
小姑娘晃著手裡單調的白色木雕圖騰信誓旦旦地說。
知道沙非國在另外的國家,距離遠,右右閉上眼睛之前對二哥哥說:
“哥哥不要擔心,我可能會久一點哦,但是一定能成功噠!”
蘇時若:“好。”
他不會將無用的擔心用在她的“專業”上麵。
——她連冥王都能請動。
他在心裡是這麼對自己說的。
半小時後,小女孩沒有蘇醒的跡像,看似冷靜的青年眼中的焦急近乎掩飾不住。
蘇時若原地走了兩步。
他從來沒有想過聯係大哥和老三,他們和他同是普通人,知道也幫不上忙。
腳步忽地頓住。
青年快步進臥室拉開床頭櫃抽屜,從中取出密封袋封住的冥王指骨。
這根指骨能增加鬼對他的好感度。
但它屬於冥王,上麵還有冥王專屬簽名。
一個念頭適時滑過——
有沒有可能,可以用它聯係冥王?
總歸可以試一下。
蘇時若無視上麵彌漫的鬼氣,握緊指骨,試探地喊了聲:“冥王?”
……毫無反應。
思索兩秒,他重新換了個方式。
在指骨上麵滴了滴自己的血。
——有限的影視劇經驗告訴他。
還是沒有反應。
蘇時若:“……”
反正他一點都不尷尬。
這時,右右抱在手裡的木雕圖騰忽然有了動靜——
它毫無預兆地顫抖起來,且越來越劇烈。
幾乎不過半分鐘,木雕現出一條條不詳的裂縫。
尤其那隻被荊棘刺穿的鳥的頸部,裂出一道駭然大縫,活似梟首。
從裂縫中開始往外瘋狂四溢邪戾的黑氣。
蘇時若聞到一種極其難聞的枯敗腐臭味。
木雕顫抖得更厲害,看起來像是要徹底炸開。
他擔心如果炸開碎片會傷到右右,上前欲將其挪開。
隻是手還沒碰到,右右的小手忽然抬起將他的手格開。
緊接著又迅速地重新握住木雕。
速度非常快。
如果不是手上還殘留著觸感,蘇時若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右右並沒有“醒”。
蘇時若後退兩步,不再做任何多餘的動作。
他看了眼中的冥王指骨,眼中隱晦地流露出些許嫌棄,旋即隨手將它扔進沙發。
視線牢牢鎖定眼前的糯米團子。
下一秒。
他餘光似乎掠過一道漆黑影。
青年動作一僵,緩緩側頭。
依舊是昨晚那身著裝的冥王悄無聲息地站在那裡。
他的身體仿佛是一個天然的黑洞,周圍光線儘皆被他吸入。
黑洞洞的眼眶裡兩點幽冥暗火閃爍。
蘇時若麵無表情地繃緊身體,心想:幸好是扔到沙發上的,沒有往地上扔。
他大腦飛速運轉,按捺住所有情緒,以第三方神線冷靜地注視一切。
他注意到冥王的視線——眼眶裡的兩團火應該是視線?——一直盯著的是右右。
此時右右抱著的木雕依舊在顫抖,卻不再出現裂縫。
似乎是用什麼辦法顫顫微微地抵抗住。
蘇時若神色自若地打破室內安靜,輕聲問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無事。”冥王霧沉沉的嗓音響起。
大概想起他除了是自己粉絲外,還是右右的哥哥,遂又說了句:
“一隻境外梟,她能對付。”
“境外梟?”
“通俗點說,就是非我國的鬼怪。”
蘇時若:“……”
冥王正是捕捉到境外梟的氣息才出來的。
境外鬼怪所屬的天堂早已經消失,它們失去了往生的機會。
因此鏡外鬼怪幾乎都是惡靈。
隻是惡靈也向往往生。
聽說東方有冥府,不管是人類還是鬼怪,都有往生機會。
羨慕啊。
很多惡靈想去東方往生,奈何它們無法過界。
於是有了“偷渡”這一說法。
這個偷渡還不能是簡單粗暴的附身,附身同樣會被“界”驅逐。
必須是非常隱秘的方法,讓“界”察覺不到。
顯然,蘇時若就是被選中的偷渡的工具人。
那隻境外梟不知道用什麼方法。
在沒有附身蘇時若的情況下,卻慢慢地將自己轉移過來。
它快徹底死亡,卻遇到蘇時若,這明顯是個東方人。
大好機會。
它選中蘇時若,等他回國後,通過特殊方法將一點靈魂傳過去。
再控製蘇時若,吳噬他的靈魂,相當於奪舍。
由於偷渡的代價,即使奪舍也活不了。
但這種情況下蘇時若死了,他的靈魂早被它吞噬,它將代替蘇時若往生。
它正興奮著自己的好運呢。
蘇時若到家後,右右一出現,它哐當傻眼,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它忍著不動,想著總能找到合適的機會。
結果等出了東方冥府的冥王。
境外梟:“……”
它戰戰兢兢一晚上,決定放手一搏,立刻動手。
成功就是賺到,不成功便罷了,無非損失碎過來的這片靈魂。
就是可惜好不容易建立的通道。
好在對方不可能找到它。
果然失敗,它不得不把散在蓋文身上的那片回收,補充。
之所以在蓋文身上也分一片,原因簡單,蓋文的體質比較特殊,可以養它。
境外梟其實最氣的不是它在蘇時若這裡失敗。
而是——
它是倒了多大的黴才會選蘇時若當偷渡工具人!
蘇時若與冥王還有那個……它無法準確描述,但是氣息比冥王還恐怖的存在——這兩個他都認識。
它真是失敗得不冤。
反正它也隻抱著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
——據它所知,到現在沒有一個鏡外梟偷渡成功。
但還是不甘心啊。
所以它暗下決定,哪怕留不下,好歹也要帶走一個。
當然這事兒不急。
哪想它的存在這麼快被發現。
到底它的“生命”已經到儘頭,靈魂又割裂出兩片,行事沒那麼周全。
唯一可以自信肯定的是,哪怕發現它的存在,也不可能找到它的本體。
它的藏身之處,沒有誰知道。
即使是那個氣息比東方冥王還要可怕的存在。
然後……就被啪啪打臉了。
它腐敗的身體被右右一巴掌抽出去摔在地上滾了一大圈。
暈頭轉向中它反應過來。
——自己被偷家了!!!
境外梟的本體早就腐爛不甘,哪是右右的對手。
它掙紮著起身,渾身血肉模糊,那是它從來沒有好過的傷。
它趴在地上大口喘氣。
它確實打不過,好歹是幾百年的梟鬼,總還有點有保命技能,哪那麼好殺的?
雖然生命要到儘頭,可誰不想再多活一會兒?
它思考有什麼辦法能阻止對方。
片刻後,境外梟啞聲吐出一句:“反正我活不了多久,你先彆殺我,我可以把我的收藏都給你。”
右右聽出它在說話,倒也停下動作:“聽不懂!”
境外梟同樣聽到她聲音,驚喜道:“你同意了?”
一人一鬼。
——外國鬼嘰裡呱啦說英文,對中文一竅不通。
——右右中文都還在初段呢,對“英文”隻識拚音。
誰都沒聽懂對方在說什麼。
右右歪了歪頭,管它說什麼,一拳頭再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