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蘇時若的沉默讓右右有些不知所措。
她想了想, 小心翼翼地問：“哥哥沒有喜歡的嗎？”
小姑娘抬眸去看那五隻她精心挑選的厲鬼，有男有女，用右右的審美，都不難看的。
可能是它們笑得太燦爛了？
仔細思考過後, 右右衝厲鬼們說教：“你們不要笑得那麼大, 要溫柔一點啦。”
厲鬼們：“……”
它們艱難地收縮腮幫子和嘴角, 慢慢讓自己的笑容變得溫柔含蓄。
配上白慘慘的膚色和透出的青紫血管，對比起剛才, 反倒更陰森了。
先前可以算物理層麵的恐怖。
現在則是精神上的深度汙染。
厲鬼和那些小鬼、遊魂不一樣，儘管它們周身陰氣壓製, 不會對蘇時若產生傷害。
可厲鬼本身會帶來一定的負麵情緒，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周圍的人。
一隻的話有右右在，還不太明顯。
五隻一起, 那種效果呈直線疾升。
更重要的是——
蘇時若身上攜帶著冥王指骨，這玩意兒讓鬼對他又懼又愛。
相當於在鬼眼中，蘇時若是它們最愛的食物, 想貼貼。
但這食物吧巨毒，貼貼就狗帶。
以至於它們的理智飄忽不定，散發出來的氣息同樣如此。
右右感覺不到, 或者說它們的這些變化在右右這裡自動消失。
還有一點, 右右還沒有和它們簽訂契約。
她要讓一哥哥選一隻喜歡的，肯定麵試成功才能簽合同。
綜上種種，導致蘇時若情緒受影響的速度比任何時候都要深。
他的大腦不受控製地開始浮現過往記憶裡, 那些會動搖他心緒的畫麵。
比如小時候蘇三少趁蘇一哥睡覺往他懷裡悄悄塞大毛毛蟲, 一度成為他多年陰影。
比如三兄弟幾歲時，大晚上跑去蘇宅後麵的山林，美其名曰探險。
結果險沒探成, 被林子裡一個掛著的草人嚇得魂飛魄散，趕緊跑回家。
慌亂中蘇一哥和他們失散，摔進一個坑裡。
等了好幾分鐘老大和蘇三少才跑回來。
而這短短幾分鐘也是蘇一哥為數不多的童年陰影之一。
關鍵那坑不高不低，老大和蘇三少沒辦法把蘇一哥拉起來。
最後老大一腳把蘇三少踹進去，意思是：兩個弟弟互相擠在一起不會怕。
然後他獨自跑回家喊大人。
……
蘇時若回憶著那些各式各樣的陰影，大概以毒攻毒出現效果。
等這些畫麵如影幕般掠過而結束時，他的情緒反倒緩和下來。
但這不代表他就“喜歡”。
蘇一哥動了動有些冰涼的手指，用淡然的語氣實話實說：
“寶寶，首先我並不喜歡鬼，所以……”
他快速掃過五隻。
“不存在這裡麵有我‘喜歡’的。”
右右聽得一愣一愣。
已經理解小孩兒心思的蘇時若繼續說：“其次，防身應該有很多辦法，不一定非得用厲鬼。”
……他一點也不想將讓一隻厲鬼隨時貼身跟著。
“最後，哥哥的工作是治病救人，如果有厲鬼跟著，對病人不友好。”
一哥哥的“最後”右右理解得最迅速，她立刻表示：
“哥哥放心，等簽了契約，厲鬼不會傷害任何人，我有約束它們的！”
“上次大哥哥發生的事，右右一定不會再讓它發生！”小姑娘緊握白生生的拳頭表達她的決心。
蘇時若：“？”
他敏銳地察覺到什麼，不動聲色地問：“上次大哥發生的事是什麼？”
“大哥哥沒跟你說嗎？”右右以為一哥哥什麼都知道呢。
她手指攪動衣裙，不好意思地說：
“上次我抓厲鬼保護大哥哥沒跟他說，因為大哥哥怕鬼嘛，右右怕嚇到他……”
“然後大哥哥去找指使壞蛋給大哥哥下惡咒的那個壞蛋，路上遇到警察叔叔，去了公安局。”
“吳爺爺在公安局，他發現了大哥哥影子裡的厲鬼，打傷厲鬼，害得厲鬼失智害人……”
蘇時若始終保持平靜的神色被“大哥影子裡的厲鬼”打破了。
他忍不住打斷小姑娘：“你找來保護大哥的厲鬼住在他的影子裡？”
“嗯嗯。”
蘇時若：“大哥並不知道？”
小姑娘老老實實點頭。
蘇時若：“……”
忽然之間，蘇一哥對麵前排排站等待麵試的五隻厲鬼一點都不抵觸了呢。
至少小孩兒直接告訴了他情況，還把它們抓過來讓他親自選。
他不用麵臨哪天發現自己影子扭曲，或者突然冒出個頭的情況。
似是想到什麼，青年又問：“你也找了厲鬼保護你三哥嗎？”
果不其然，他得到小孩兒毫不猶豫地肯定回應。
蘇時若迅速推斷出——
找厲鬼保鏢保護哥哥，是右右對每位哥哥毫不偏心的暖暖的愛。
偏偏蘇大總裁和蘇三少一個都沒跟他提。
細想與他們通話時他們的那些反應，蘇一哥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幼稚。
他心裡扔出兩個字。
然而不愧是親兄弟。
在沒出問題的前提下，點評出“幼稚”的蘇一哥一想到老大當時的情況，很不厚道地彎了彎唇角。
回顧他這幾天的各種經曆，和老大對比。
嗯……
蘇時若一邊聽右右連比帶畫地解釋，一邊給蘇時深發了條文字微信：
——【辛苦了。】
遠在大洋彼岸的蘇大總裁半眯雙眼，盯著這三個字看了好一會兒。
老一不是會說廢話的人，小家夥現在還不會打字。
信息隻能是老一發的，意思嘛……
男人嘴角微揚，眉梢一挑，回：
——【彼此彼此。】
*
蘇時若不僅從右右這裡得知蘇大總裁如何獲得厲鬼保鏢，還有蘇三少的。
小姑娘有的地方說得較為混亂，但不難理解。
她直說得自己口乾舌燥，蘇一哥適時遞過水杯，看著她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大半。
說完一通的右右仿佛自己重新捋順一遍，興高采烈地作下總結：
“所以，大哥哥和三哥哥有的，一哥哥也要有。”
一個都不能少！
右右現在學會要“一碗水端平”。
班上有個同學說她有個才一歲的弟弟，她一點都不喜歡弟弟。
因為有了弟弟後，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都愛弟弟，不愛她了。
大家問為什麼。
她說不知道。
秦書言極有毅力地追問她舉例子。
她委屈地回憶說：
她要是湊近想摸摸弟弟，家裡人會大聲嗬斥她離弟弟遠一點；
一起玩玩具時，沒把玩具給弟弟，弟弟哭了，家人會說她怎麼不把玩具給弟弟。
他們一直說弟弟還小，要她讓著弟弟。
弟弟哭了鬨了，隻要她在旁邊，他們就斷定是她做的。
她討厭弟弟！
……
說著說著小女孩哭了，哭得很傷心。
其他小朋友們無措地看著她。
右右嘴笨，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本能地安慰她不哭，給她擦眼淚，喂她吃甜甜的糖果。
秦書言直接作出“偏心”的評價。
他似乎也不知道該如何做，乾脆了當地說：“那你也不要愛他們了。”
那會兒蕭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突然過來，語出驚人地扔下一句：
“他們既然認為是你做的，那就做給他們看。”
小女孩呆呆的似乎沒反應過來，蕭啟重新回座位坐下。
右右覺得蕭啟說得好像很有道理。
秦書言從蕭啟的話裡得到靈感，開始出謀劃策：
“蕭啟說得對，他們都把鍋壓到你身上，你不能白白背鍋。”
“下次你就搶你弟弟玩具，把他弄哭……”
自那之後，右右便無師自通地懂了——偏心不好。
哥哥們對她那麼好，她要更好的對他們，不能讓哪個哥哥像同學那樣傷心。
給大哥哥和三哥哥找厲鬼沒讓他們選，是右右沒有經驗。
等下次她會找更多，讓他們也選喜歡的！
這時，小姑娘忽然想起一哥哥說的“不喜歡鬼”。
“哥哥不喜歡沒關係。”
她很快找到新的理由：
“不看它就好啦，當它不存在，隻有在哥哥遇到危險時它才會跑出來保護哥哥。”
蘇一哥開始動搖。
——或者說，在知道老大和老三都有厲鬼保鏢，並且和老大作了對比後，他就動搖了。
右右為了說服一哥哥，努力滔滔不絕：
“哥哥撞邪，還是那麼遠的地方，壞蛋那麼多，萬一又找上哥哥呢。”
“右右不在，哥哥死了怎麼辦。”
蘇時若暗咳一聲。
從小孩兒口中說出的“死”字，總有一種莫名的不安感。
他哭笑不得地答應接受厲鬼的保護。
但是——
“不能住在哥哥的影子裡。”
蘇時若餘光掃過那五隻，似乎意識到麵試即將結束，它們明顯有些躁動。
比起住影子，他寧願厲鬼近距離跟著。
“冥王叔叔的骨頭最合適它住。”
他看到小姑娘點頭，一副早就安排好的小模樣：
“以後哥哥隻要一直帶著冥王叔叔的骨頭，再有壞蛋害你，壞蛋會哭的！”
……行吧。
蘇一哥坦然接受。
畢竟帶一根指骨和帶一隻陰森森厲鬼有本質上的區彆。
他將視線正式落在五隻厲鬼身上，一一滑過。
被右右說過的它們一直保持含蓄微笑，隻是五官時不時抽搐扭曲兩下。
五隻厲鬼中有一隻一級厲鬼，本來厲鬼互相之間不怎麼打交道，屬於一山不容一虎的那種。
現在它們被迫待在一起，其中一隻還是一級。
好比學霸混在一群學渣中，雙方十分不舒服。
蘇時若辨不出其中有什麼區彆，他微微蹙眉。
這時，其中一隻身材嬌小的女鬼抬手撫過眼眸。
慘白麵容上的眼睛竟變得微紅，好似盈滿淚珠。
詭異地中和了她渾身縈繞的陰森，看起來還多了幾分楚楚可憐。
“先生，我名阿憐。”連嗓音也是細細柔柔，涼意徐徐，“有幸遇得大人，能有機會保護先生。”
她小心翼翼以眼波掠了下右右。
“阿憐生前隻是一名弱女子，遭夫家殘忍殺害，橫死之下怨氣不散，這才成就厲鬼之身。”
“如今阿憐隻想獲得往生機會，大人承諾，隻要保護先生，任務完成，阿憐便能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