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的勒痕亦淡下許多,露出蒼白的底色。
……看上去沒那麼驚悚了。
它稍稍支了下頭,大概是想看看自己的屍骨,卻又在猶豫幾秒後,後退著遠離屍骨。
抬頭望向半空,平靜詢問那個可怕存在:“你要除掉我嗎?”
“我為什麼要除掉你?”右右被問得一臉懵。
它也懵:“那你為什麼不走?”
右右:“因為我哥哥要看啊。”
蘇時深:“?”
小男孩慢吞吞地“哦”了一聲,它似是想起什麼,不太能理解地問:
“你剛剛是不是幫我了?”
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出現兩張被血浸濕的符紙。
這兩張符還沒使用就已經失去效果。
如果張國興使用的話,傷不到它,但能造成一點影響。
右右想了想,奶聲奶氣地說:“我哥哥幫噠~”
蘇時深:“??”
小男孩眸光轉動,看向了蘇大總裁。
它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剛剛蘇時深擊打的地方,又認真地思考了下。
它起初是要吃掉這隻生魂,所以被打了。
“對不起,”它不安地道歉,“你太香了……我才想吃……”
蘇時深控製著自己落地。
右右也從他懷裡飄出,圍著小男孩轉了一圈。
蘇時深看著它在小家夥的圍轉打量中細細抖著身體。
“還好你沒有害過其他無辜的人呢。”小姑娘老氣橫秋地感歎了句。
一般來說,嬰靈和孩童很少形成鬼,即使形成,也最多是遊魂,幾天便散了。
連小鬼都鮮少出現。
剛出生的嬰兒和幾歲大的小孩,他們什麼都不懂,哪裡又能變成多厲害的鬼。
厲鬼小孩可以說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右右目前也是第一次遇到可以交流的厲鬼小孩。
因為她出現帶來的影響,引導著它成功複仇。
小姑娘本能地生起——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想法。
她拍了拍手,直接說:“我送你往生吧。”
所有的鬼都知道“往生”是什麼意思,那是刻在它們魂魄中的信仰。
“你已經幫過我了,不能白拿往生的機會,”
小男孩思考片刻,旋即看向她的哥哥:
“我保護他一個月,再去往生,這樣不算白拿。”
“我哥哥同意才行。”右右眨巴眨巴大眼睛,“你現在可以自我介紹啦~”
小男孩麵向蘇時深,努力回想做人時的記憶,一本正經地說:
“我叫平安,平平安安的那個平安,今年七歲。”
“不對,”它忽地搖了下頭,嚴謹道,“我死的時候是七歲。 ”
它認真剖析自己:
“我現在是二級厲鬼,還挺凶的,周圍的鬼都打不過我。”
“那些想吃我的鬼,都被我吃掉了。”
“隻要沒我凶的鬼,我都打得過。”
“比我凶的……我也可以試著打回去。”
“所以,我應該可以很好地保護你。”
說完,它咧開嘴,僵硬地露出一個瘮人的笑容。
蘇時深:“……”
他額角不易察覺地抽動了下。
片刻後朝等著他答案的小姑娘緩緩點頭:“……就它吧。”
右右二話不說,熟練地簽訂契約。
現在做這些她超熟悉,分分鐘能搞定。
蘇時深眼簾微垂,視線落在平安身上,沉吟片刻,問它:“你還有沒有其他想做的事?”
這個問題他也問過影子裡那隻憨憨。
後者半點思考也無,爽快回答:“沒有,隻想等時間一到,去往生~”
小男孩被問得一愣。
想做的事……
它做人時的記憶在變成鬼後,開始模糊。
最刻骨銘心的是自己死時的記憶。
每日每夜都在重複那一天。
它的屍骨埋在槐樹下,將它硬生生地禁錮在這裡無法脫離,找不到害他的仇人。
但它並不氣餒。
它本能地想要變強,隻要往上升級,達到一定強度,它肯定可以脫離這片區域尋找仇人。
所以它拒絕那個小閻王的提議。
仇還沒報,往生做什麼呢?
現在隨著複仇成功,那些剩餘的模糊記憶開始清晰。
它記起了爺爺的音容樣貌。
小男孩看著自己腐爛的手指,遲疑地說:
“想……見爺爺。”
*
時間不早了,蘇時深順勢告訴右右不用再找其他厲鬼。
“右右乖哦,該睡覺了,明天還要上學。”
右右想了想,乖乖拉著哥哥回家。
同時小姑娘在反思:哥哥今天才從國外回來,也需要好好休息。
雖然有右右保護哥哥的魂體,但哥哥還是不要離體太久。
蘇時深回到身體後並無不適,在小男孩準備往他影子裡鑽時,
他眼睫輕顫,終於忍不住直白道:
“右右,你都做手鏈讓它們住進去送給二哥哥,為什麼哥哥沒有?”
養崽這麼久的蘇大總裁如今摸清楚一條:
孩子太小,不能太委婉!
“原來哥哥不喜歡它們住進影子呀。”
小姑娘還覺得住進影子最方便,哥哥喜歡:
“那哥哥先等等,右右給哥哥找個合適的‘房子’讓它們住。”
其實右右能立刻拿出適合厲鬼住的東西。
可是哥哥都羨慕二哥哥的手鏈了呀。
那大哥哥的鬼鬼們住的房子不能比二哥哥的差。
二哥哥的是冥王叔叔的指骨……
但指骨是冥王叔叔主動給二哥哥的。
右右再去要的話,不太好呀。
而且還有三哥哥呢。
小姑娘在心裡盤算著。
沒找到好房子前,平安還是暫時先住進蘇時深的影子。
原本獨居如今變成同居的那隻厲鬼:“???”
——這隻比俺凶好多啊。
它很想朝任務對象說出這句話,最終在平安幽幽的視線下,愣是沒敢吱一個聲。
平安思索要不要跟對方打個招呼。
奈何對方一臉生人勿近的樣子。
它沒有和其他鬼打交道的經驗,心想萬一對方凶它,它是打還是不打?
還是算了。
於是它也沒吱聲。
……
蘇時深輔助右右洗漱好,又給右右泡了瓶奶,小姑娘抱著滾進柔軟的大床。
哄睡完小家夥,考慮到時間很晚,蘇時深沒有打電話。
而是簡略地編輯一條短信說明情況發給趙警官,附帶地址。
信息剛發過去不過幾秒,趙警官的電話便嗡嗡地打過來。
身為這方麵的刑警,熬夜是家常便飯——他第一時間看到信息。
蘇時深的這通消息,無異於天降KPI到他們頭上。
通過電話趙警官了解到更多情況,他道了聲謝後。
一邊讓同事查平安出生地X市與他相關的信息,一邊帶人趕往事發點。
到達現場,警察們打量一番,摸著橫生的雞皮疙瘩:“好冷。”
趙警官淡定道:“鬼都沒了,冷什麼?”
“……”
誰說沒有鬼就不冷了!
再看屍體,眾人臉色隻變了一下就恢複正常。
身處這個部門,再詭異奇特的屍體都見過。
都成屍體了,反倒沒什麼可怕的。
兩具屍體很快運回警局。
經過內網數據庫對比,張國興是犯下多起命案的通緝犯,潛逃在外。
沒想到躲去港城,換了個身份,混得風生水起。
王品超同樣是通緝犯,他的罪行隻是比張國興輕一些。
這二人犯下的罪行,哪怕正常抓獲,也是死刑的量刑。
再一查十年前X市的孩子失蹤案件,有關平安的信息迅速被調出來。
平安失蹤後,他爺爺醒來立刻報案。
然而十年前的監控係統沒那麼全麵。
同時張國興又是老手,懂得避開各種探頭。
當地警方一直追查,沒能得到任何有用消息。
於平安爺爺來說,錢被偷了沒什麼,他沒有老得不能動彈,可以再努力攢。
孫子沒了,是毀滅性的打擊。
可他隻是個沒什麼文化也沒錢的拾荒老人。
他唯一能做的是不放棄,一直印刷有關平安的信息,張貼在各大小巷。
派出所和爺孫倆認識的警察,他們也沒有放棄,暗中關注。
哪怕已經不做警察換工作。
而那位寶石的主人得知情況後,同樣出了不少錢和力。
隻是十年過去,找回來的希望渺茫。
爺爺身體一年比一年不好,一直靠找回孫子的信念強撐著。
前不久爺爺病重,寶石主人出資將他送到一家療養院。
……
這是趙警官從X市那邊警方了解到的具體情況。
於是周五晚上,右右帶著紅衣小男孩跨省去到了爺爺的病房裡。
小姑娘沒帶哥哥。
距離太遠,她會吃力,怕保護不好哥哥的魂體。
小男孩茫然地看著床上乾瘦得如同一張紙片的老人。
它做人的記憶裡,爺爺不是這個樣子的。
右右目光落向床上,在小姑娘的視線裡,老人的生機僅有斷斷續續的一線。
隨時可能消失。
她歪了歪小腦袋,輕輕推了推旁邊望著老人一動不動的小厲鬼。
“去吧,和你爺爺告彆哦~”
見它茫然無措,小姑娘靈光一閃:
“來,我教你。”
“你對你爺爺說:爺爺,我是平安,我已經死了,但是我變成鬼了。
“爺爺對不起,這些年一直沒來找你。
“爺爺彆怕,你安心去吧,平安很快會去找你,我們一起去往生。
“爺爺,平安很想你,想你想得心都在疼。”
……
也不管小厲鬼聽不聽得懂。
右右還從秦書言那裡學來的《情話大全》挑選著幾條教給了小厲鬼。
平安小厲鬼:(⊙_⊙)
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