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哈出來的氣都是冰涼的。
西大牛便不再理會這些,他開始在鬼村尋找有鏡子的封閉空間。
撲通鼓跳的心臟是掩飾不住的雀躍。
儘管清楚直播間的觀眾可能不是粉絲,但他還是興致勃勃地與他們嘮嗑。
不是人怎麼了。
說明他的直播有意思,都能吸引不是人的觀眾。
西大牛很快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
他開始做準備了,把手機架好,鏡頭對準自己,自己麵對鏡麵。
他找的這個房間十分狹小,頂多三個平方。
手電光線自鏡麵折射,他看不清自己的臉。
彈幕還是一成不變地重複。
“有點緊張,”他咳嗽了聲,搓了搓自己發硬的臉,“我開始了啊。”
正要關掉手電,他忽然“哎呀”一聲,從褲兜裡掏出了另一個手機。
這個手機電是滿的,最右方顯示無信號。
“我都沒發現這兒沒信號。”
“原本還想和我家人發條信息。”
“算了,我就用這個手機寫段留言,萬一出啥事了,好歹是個念想。”
他一連啞著嗓音嘟囔,一邊解開手機鎖,似乎一點也沒察覺到所處空間越來越冷。
他的身上已經掛滿冰霜,嘴唇像熟透的茄子,紫中透著烏青。
就在這時,西大牛凍得不太靈活的手指沒有點開備忘錄,而是相冊。
相冊裡隻有一張照片。
一點進去,繁複神秘的符紋立刻霸占了整個屏幕。
西大牛手腕一翻,將符紋對準了直播鏡頭。
他的臉已經僵硬地做不了太多表情,聲音從喉嚨裡擠出來:
“給兄弟們看一下這幾天很火的好運符,你們轉發了嗎?”
下一秒,狹小的房間裡響起兩聲哢嚓。
西大牛正在直播的手機,以及打開符紋的那個手機,同時像被刀砍過一樣。
從中間破碎,一點點往外擴散。
兩個手機成了廢渣。
麵對這樣的情況,西大牛深吸口氣,甩掉手機殘骸。
靜默空間裡彌漫著他急促的呼吸。
西大牛狠狠咬了口舌尖,傳來的痛意激得他僵滯的身體有了幾分靈活。
他打開露營燈,明亮的光線驅散了黑暗,目光死死地盯著緊閉的房門。
房門是很普通的木門,薄薄一層,上麵爬滿粘膩的黴菌與青苔。
中間有一道小指粗的裂口。
西大牛的視線定格在那道裂口。
裂口外有東西在移動,泛著腥紅。
……是隻眼睛。
突然,眼睛裡轉動的瞳孔與西大牛對上。
西大牛仿佛看到外麵的“阿飄”扯著嘴巴,露出密密麻麻掛著新鮮血肉的尖銳牙齒。
他屏住呼吸,時間似乎被拉長了。
每一秒鐘都是那麼的難熬。
西大牛早已凍得青白的手指不自然地痙攣。
正當他試圖找點工具給自己武裝一下時,一聲慘叫陡然劃破寧靜。
定睛一看,木門裂口外的眼睛消失不見。
空氣中凜冽到讓他近乎窒息的寒意開始消散。
過了會兒,一個小小的身影發著光穿過木門飄了進來。
西大牛頓時感覺到了溫暖,好像一下子從冰天雪地跳進溫泉。
“右右大師!”
他瞬間眼含熱淚,雙腿發軟一屁股坐地上:
“您終於來了,我還以為自己死定了。”
右右不解地歪了歪小腦袋:“我說過會保護你噠。”
問題是西大牛從頭到尾都不知道右右來沒來。
心裡沒底的他在情緒上就得不到舒緩。
從進鬼村後發生的一切,他都當作是生命最後一刻。
很快有人破門而入。
吳老和離部長走進來。
“我成功把千引符放到了鏡頭前,應該都看到了。”西大牛喘了口氣,趕緊說。
離部長彎腰扶起西大牛:“辛苦了,上車說。”
西大牛吸了吸鼻子,受寵若驚道:“應該的應該的。”
右右飄過來在他雙肩和眉心各拍了一下。
吳老和離部長都是玄術師,自是知道小姑娘的舉動是為什麼意思。
西大牛這麼一番折騰下來,肩膀和眉心的三處陽火已經搖搖欲墜快要熄滅。
小姑娘這麼一拍,竟硬生生地讓三處陽火變“旺”,仿佛潑了“油”似的。
光這一手,自認算是資深玄術師的吳老和離部長也不可能輕易做到。
吳老早已習慣,小家夥做什麼都正常。
離部長才剛剛接觸右右,表麵上神色無波,實則內心漣漪不斷蕩漾。
事實上自接觸右右的短短時間裡,他已經不知道驚歎過多少次。
難怪吳、江二老地小姑娘那麼推崇。
陽火一盛,西大牛的狀態瞬間恢複不少。
幾人離開屋子上車,西大牛細細交待從他見到崔玉玉後的所有情況。
……
西大牛來鬼村直播的目的很簡單。
就是為了把千引符給直播裡那些特殊觀眾看。
玩過“我不是人”遊戲中招的人到底有多少?
這是個未知的數量。
“好運符”再火,不一定每個傳播者都能見到。
甚至不排除會察覺到不對勁而躲起來的。
要想一網打儘,必須所有傳播者都看到千引符被標記。
如果所有傳播者看直播呢?
當主播在直播裡展露出千引符時,它們必然能夠看到。
那麼問題來了。
怎麼才能讓所有傳播者看直播?
又如何確定那是所有的傳播者?
也不知道是不是它們察覺到了什麼,短時間失蹤案爆發。
要知道千引符已經全麵宣發。
可以這麼說,除了不會用手機的老年人,但凡有手機的,肯定都看過千引符。
這種情況下幾乎不會再去玩“我不是人”。
所以,這些失蹤案的背後,很可能是傳播者在大肆屠殺。
於是右右果斷地又去找冥王叔叔啦。
冥王隻好再次指點,提供用直播的方案,還指定up主西大牛。
西大牛之所以作死的在各種鬼屋直播,一直沒有出事的原因,
概因他幼年在老家阻止了一場火災,避免了大火燒山。
遂得到當地山神的祝福。
……他自己不知道。
如果他不專門去鬼屋直播的話,山神的祝福可以讓他一輩子身體健康。
奈何在他這樣的謔謔下,山神祝福的效果越來越淡。
等到徹底消耗完,結果怎樣,不言而喻。
從本質上來講,“我不是人”的靈是吞食了每一個玩此遊戲的人,進而生成的分.身。
被山神祝福過的人,如同被頂級廚師烹飪過的食物,那是無法拒絕的美味。
“我不是人”會主動找上西大牛,引誘他玩遊戲。
但山神祝福還沒有消耗完,何況西大牛自己本身比較抗拒靈異遊戲。
——用他的話來說,我去鬼屋睡覺,那是生活所迫,為了流量。
而且真要有阿飄的話,頂多算是借住,問題不大。
可玩靈異遊戲,那就是明晃晃的作死。
是以引誘儘皆失敗。
直到上次直播,西大牛終於將山神祝福消耗完畢。
直播結束後,他出了車禍,好在隻是受了點小刮傷。
西大牛壓根沒想過其他,隻以為自己這次倒黴。
哪想回到家後,自家櫃子突然倒下,在即將砸到他時,右右出現救了他。
西大牛望著略顯虛幻的小姑娘,世界觀刷新,整個人都驚呆了。
隨後從右右那裡得知完新情報的吳老,和離部長也找過來。
得知前因後果的西大牛接下了任務。
這才有了鬼村一行。
從見到崔玉玉開始,西大牛就開始演戲。
按照之前直播風格那樣演。
一開始沒把千引符放出來,是要等人數不再增長。
那個聲音對他說該玩遊戲了,側麵證明:人數齊了。
而西大牛的任務也成功完成。
*
特殊部門的人把周圍的墳堆挖開,有的裡麵是衣物,有的是背包,有的是證件。
也注是說有的能確認身份,有的連是男是女是都不知道。
好在準備工作已經完畢。
之前經過商量,將最後以千引符為陣眼的大陣,布置在遠郊的東林山區。
這片區域地片廣闊,全是山林,幾乎沒有人煙。
最深處有個峽穀,將陣法布在那裡,最合適不過。
峽穀周圍再由軍隊持熱武器暗守。
離部長搖過來的玄術師單拎出來都是大佬級彆,他們自然都是清楚緣由才答應前來的。
陣法其實很簡單,學名九龍伏魔陣。
架不住範圍大,足足花了好幾天才布置好。
隻留下陣眼。
待陣眼補上,這個九龍伏魔陣便可以啟動。
但問題是,誰來補陣眼?
離部長當時說的是,陣眼他這邊由拿出千引符的大能負責。
這幾位大佬都在猜那位大能何方人物,能讓離部長如此鄭重待之。
想到對方拿得出千引符這種聞所未聞的符咒。
多半和他們一樣,都是半截身子快入土的隱世者。
“離序聯係不上,時間不等人,越拖受害者越多,現在就差陣眼。”
龍虎山的大長老揉了把老腰,他們又不知道大能是誰:
“想必各位道友會畫千引符了。”
“勞個累,我們一起把陣眼補上。”
眾人遲疑。
“千引符我是會畫,但大家都清楚,會畫不代表精通。”
“初學者能和資深者相比?”
“陣眼是大事,彆瞎搞。”
說話的是一位時髦老太太。
和其他人比起來,她少了些仙風道骨。
頭發燙成精致卷卷,假睫毛幾乎快要飛起來。
她來自太一門,但不管太一門的事,入世過著自己津津有味的小日子。
平時表現得和普通老太太沒有區彆。
也幾乎不踏足玄門。
離部長找到她時,她正和一群老頭老太跳廣場舞。
當離部長說明來意後,這位老太太短暫思考後,便沒有任何猶豫地答應了。
和兒子兒媳打了聲招呼說去旅遊,來到峽穀。
……
老太太說的是實話,隻是語氣半點不客氣,聽起來跟嘲諷似的,仿佛針對大長老。
其餘人望向大長老。
大長老沉默幾秒,隨後歎了口氣,執了個道禮:
“靈音道友說得對,是我魯莽了,受教。”
張靈音低頭翻看孫子的照片,沒再說話。
這時,大長老的手機響起。
是他最小的徒弟付傑與打過來的。
付傑與是和特殊部門合作的玄術師,之前在外地出任務。
“師父,我正在來峽穀的路上,陣法成了嗎?”
他在關心過師父的身體後,詢問陣法完成度。
大長老:“就差陣眼了。”
“師父。”付傑與欲言又止。
大長老溫和地問:“怎麼?”
“我隻是擔心。”
付傑與壓低嗓音:
“這個千引符凡是看到就會被標記,但到現在並沒有證實過它的效果,萬一……”
他的潛台詞:萬一沒有效果,折騰這麼久,一個都沒引過來。
大長老聲線平穩道:“我相信離序的判斷。”
付傑與被安撫到,“嗯”了一聲。
“對了師父,那位畫千引符的大能是誰啊?”他好奇問。
同樣不清楚的大長老神秘道:“到了就知道了。”
在付傑與抵達峽穀不久,太陽移到正空,絢麗地釋放在冬日裡並不炙熱、卻足夠溫暖的光芒。
直升機螺旋槳的躁音劃破空氣中的寧靜,降停在臨時搭建帳篷區外。
大佬們紛紛抬頭。
艙門打開,當先下來的是吳老和離部長。
然後是三個年輕男人。
最後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小姑娘個子小小,帽子把小腦袋包裹得圓呼呼,兩邊垂下兩個毛絨絨小球,整個人都是毛絨絨的。
身形挺拔、眉眼冷峻的男人俯身溫柔地將她抱下直升機。
一群人朝這邊走。
大佬們的視線在三個年輕男人身上遊移。
猜測其中哪個是大能。
可問題是他們看起來實在太像普通人。
沒有玄術師該有的氣。
“右右,這位是龍虎山的大長老懷虛道長……這位是太一門的靈音道長……這位是天師派的天元道長……”
離部長依次向右右介紹。
小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睜得圓滾滾的,裡麵仿佛轉著蚊香圈。
——一連串道長聽得小姑娘迷糊了。
離部長知道小姑娘迷糊。
與其說他是給右右介紹,不如說他是介紹給右右三位兄長。
隨後麵向眾位大佬:“各位師叔,這是右右,這三位是右右的兄長……”
“行了,彆整這些,哪個來補陣眼?”
張奶奶不耐煩聽這些,揮手打斷離部長。
但見小姑娘盯著自己看,她下意識放鬆表情,對小姑娘露出慈祥笑容。
把這麼個小乖乖帶到這麼危險的地方,老太太真是費了好大勁才沒罵出聲。
離部長正要回答。
便見小姑娘高高舉起自己戴著手套的小手。
一本正經似上課回答問題,奶聲奶氣地說:
“是我哦~”
張奶奶愣了下,仿佛是被可愛擊中,她笑得更慈祥了。
明顯沒當真。
其餘大佬亦然。
要風度不要溫度的蘇三少穿了件修身的長風衣,進入山區後給他凍得。
隻好用強大的表情管理維持著不說話的酷帥風。
他瞄了眼眾人的反應,不爽的蘇三少蹲在崽崽身後,抬高聲音:
“乖寶,給他們露一手!”
小姑娘濃長的睫毛撲閃撲閃,乖乖應了聲:“好噠。”
她動作麻利地摘下手套,伸出軟軟的小短手,白白嫩嫩的像顆棉花糖。
還不忘小小聲問一句:
“哥哥,露右手可以嗎?”
蘇三少沉默了。
他身後站的兩個男人,也沉默了
然後大佬們儘皆忍俊不禁——都被萌到了。
“……”
蘇三少趕緊在小棉襖耳邊悄悄說了句。
“是這樣呀~”
恍然大悟的小姑娘手指快速掐決,爾後往地麵一指。
一道成人手臂粗的雷電憑空冒出,劈在地麵,炸開一個深坑,邊緣處留下焦黑的痕跡。
現場一片寂靜。
大佬們臉上的笑容慢慢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