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變成了徐天明的助理,可是徐天明哪敢叫周玄做什麼事情,思來想去後讓他去做文案策劃了。
正好公司本季度有新產品上市,是一款針對腸癌的腫瘤早篩產品。
傳統的腸癌早篩方式是做腸鏡,做腸鏡前需喝瀉藥,保證腸道乾淨,十分痛苦,因此常令人“聞風喪膽”,產生抗拒心理,從而錯過腫瘤的最佳發現時期。
而這款腸癌早篩產品是通過糞便DNA檢測實現腫瘤早篩,達到了“早期、精準、便捷、普惠”的目的。
最重要的是它於去年獲得了國家三類醫療器械注冊證,是國內同類產品中首個獲得批準的腫瘤早篩產品。
這款產品也是九玄醫療今年的大殺器,各種技術上的保密手段做得非常嚴實。
最近大家在給這款產品取名字,比起備案上的名字,它需要一個更通俗易懂,容易被大眾記住的名字。
周玄坐進會議室,說:“那就叫‘腸康’好了,樸實無華,簡單好懂。”
大家麵麵相覷,畢竟他們剛從德語吵到法語,引經據典,準備先找一個外文名字,再音譯成中文。
但大家都認得周玄,經理果斷地把“腸康”這個名字給加上去了。
名單一層層遞交到徐天明那兒,再由徐天明遞交給了周則。
周則當晚就找到了“罪魁禍首”,扔給他一張白紙,在一眾高大上的名字中,“腸康”這個名字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周玄說:“大俗即大雅,我隻是提個建議,既然大家都沒意見,怪我乾什麼?”
周則看著自己這個弟弟,一時竟不知他是真不懂,還是裝傻,冷聲道:“他們不是對名字沒意見,是對你沒意見,對你周少爺的身份不敢有意見。”
周玄懶洋洋地把考研書一合,最近幾天師百衣都沒聯係他喂鼠,他心情不太好,因此說話也沒耐心:
“有區彆嗎?反正結果一樣,原因還重要嗎?”
周玄說:“我作為組員提出了我的意見,最後交到你這個總裁麵前的是什麼結果,和我有關係嗎?”
“我為什麼要考慮他們對我的想法,難不成我還得為了和他們打成一片,主動和爸媽斷絕關係嗎?”
沒人敢得罪周玄,大家都是職場上的老油條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一套在職場上可不適用。
選名字一事瞬間被解讀出花來。
周則在最初的生氣後反而冷靜下來:“你說得對。”
他突然發現自己這個弟弟天生適合做管理者,從前大家都覺得周玄是扶不起的阿鬥,但仔細想想周玄的存在反而讓公司蒸蒸日上。
是巧合還是心知肚明?
最終,周則勾了“腸康”這個名字,此舉動一出,大家的猜測又多起來。
不過不管他們怎麼想,周玄愈發清閒,主要是沒人敢使喚他做事,他便安心摸魚考研,準時上下班打卡,順便一天看手機八百遍,看他的置頂有沒有給他發消息。
周玄偶爾也會去騷擾一下徐天明,自從他無意中得知徐天明當年考研440分後。
周玄很納悶地問:“他們沒有把你抓過去展覽嗎?”
徐天明:“……”
徐天明任勞任怨地當起周小公子的考研指導老師,雖然他當年考研的是西醫綜合,周玄考的是基礎醫學綜合,但他指導周玄還是沒問題的。
徐天明是正統的臨床醫學出身,本科就讀於金陵醫學院臨床專業七年製,後放棄本校讀研,考研至帝都醫學院,研二時碩轉博,博士畢業後留院規培,在晉升主治後被九玄醫療一榔頭挖走。
周玄自然就問了:“徐天明,你讀了那麼多年醫,最後卻沒當醫生,為什麼?”
雖然徐天明在醫藥公司工作,看似還在醫療領域內,但他現在做的大部分事情已經和醫學無關了。
徐天明說:“如果我隻是我的話,也許我當初會多堅持幾年。但我的父母衰老,我是一個兒子、一個丈夫、一個父親。”
他用平淡的口吻說:“我大學時期的同班同學,三分之二已經轉行。”
其實周玄不太懂,在他看來,醫生是一個受人尊敬的職業,哪怕富貴如周家,對那些主任們也是很客氣的。
徐天明說:“但醫院不隻有主任。”
徐天明不知該怎麼和一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講這些事情,他不是一個喜歡和彆人講道理的人。
“就拿師博士來說吧,她其實算基礎醫學方向,不算臨床方向。我們都知道她很厲害,但是,她厲害不等於這個學科厲害,不等於做這個學科的所有人都厲害。”
徐天明說:“國內做基礎的,很窮的,我有個學妹,考研調劑去了基礎,導師連試劑都不肯買,讓她去跟彆的組借。”
九玄醫療也養著一大批研究人員,但九玄醫療很大方,開高薪,儀器任買,試劑任用。
周玄突然明白,他爸為什麼能挖那麼多人才過來了。
畢竟,人光靠理想活著,是會被餓死的。
但周玄隻關心一件事:“那師博士她工資高嗎?”
周玄憂心忡忡地想,怪不得她住在漏水的老房子裡,那日他提醒她空調漏水,也不知道她修了沒有。
如果她沒空的話,他是不是應該幫她修一下?
徐天明說:“到師博士那個程度,肯定是餓不死的。但是大環境擺在這裡,也就是餓不死。”
“可是……”周玄問:“她不是天才嗎?”
徐天明笑了一下,“是啊,但是她太年輕了……而且,愛因斯坦出生在現在,還得挨個敬酒呢!”
不是人人都有周玄這樣的家世,更何況師百衣是個孤兒。
人一出生便有兩條路,一條叫來路,一條叫歸途。
可是師百衣她,沒有來路,隻有一條看不清方向的去處。
師百衣回到家的時候,又已經很晚了。
空調的製冷效果越來越差,最近接近於無。
師百衣歎了口氣,把開了一天一夜的空調關掉,換了個大桶接滴下來的水。
那天周玄來幫她喂了一次乖乖,她第二天回來的時候便發現了這處變動。
周玄放了一個碗來幫她接空調漏水,並提醒她修空調。
師百衣覺得,她應該買一個新空調。
這真是個令人頭痛的事情,買新空調就意味著她得尋一個空時間等師傅上門來裝。
師百衣把乖乖從籠子裡抱出來,她坐在沙發上發呆,乖乖就臥在她的膝上陪她。
“乖乖。”
“吱——”
“你最近為什麼吃的少了?”
“吱吱——”
“是入夏的原因嗎?可是實驗室的小朋友們都很活潑……”
“吱吱吱——”
師百衣把乖乖抓到電子稱上,皺著眉頭發現,它又瘦了5g。
或許她心裡已經知道答案,隻是不願意承認。
乖乖卷起了她的手指,乖巧地抱著她的手指當樹枝,窩在她的手心裡。
也許她不該養寵物的,至少不要養這樣脆弱的寵物。
師百衣蹙起遠山一樣的眉頭,這使得她的神色有些冷峻,她注視著這個脆弱的毫無知覺的生命,心想她再也不要投入感情在與科研無關的事物中。
那會影響她的判斷和感情。
沒有人教過師百衣如何正確處理擁有和失去,她遇到過很多幫助她的人,但他們都不屬於她的生活。
一直以來,她都是一個人,但也沒什麼不好。
她在白紙上記錄下乖乖的體重和日期,把它貼到了鼠籠後麵。
然後打開電腦,打開郵箱,她的訂閱助手把她感興趣方向的最新文獻彙總成了郵件。
5美金一個月的訂閱服務,非常便宜。
師百衣很喜歡看論文,她喜歡看一些新奇的想法,這些文字碰撞出一個新世界,又給予她新的靈感。
當然了,她有時候也會看到令她匪夷所思的論文,不明白這樣的論文怎麼會出現在這樣的權威期刊上。
恕她直言,這種論文應該扔進學術垃圾桶,然後送進焚燒爐。
於是,當一篇水文送到師百衣手上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給了Reject。
她是Reviewer6,即第六位審稿人,前五位審稿人中,兩位給了Accept,一位給了Minor revisions(小修),一位給了Major revisions(大修),一位給了Reject。
這是一本一區的Top期刊,能出現這樣的結果,說明這篇論文來頭甚大。
雖說現在都是單盲或雙盲,實則一個不盲。
這圈子就這麼大,再限定到具體的方向,多少都互相認識。
果然,在師百衣給了Reject之後,研究所的老師找了她一趟。
倒也沒說什麼,關心了一下她的生活現況,並委婉地告訴她,她拒絕的那篇文章的通訊作者今年評上了院士,和她們組的於院士也有交情。
老師笑了一笑,點到為止地說:“你那篇關於U的文章也在投,何必為了這種事得罪人家,都是相互的,你拒了彆人,彆人也會拒你……”
在老師眼裡,師百衣太年輕了,或許天才總是這般眼裡揉不得沙子,可是科研這片土地從來不是一片淨土,這裡像一個坐滿了人的房間,房間裡的人牢牢把持著坐席,控製著進來者的數量。
“彆擔心。”老師見她沉默不語,以為她害怕,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知道就行,這事我會妥善處理,你安心搞你的研究,隻是以後注意。”
“百衣,你是個天才,沒有必要為了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