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姨好像也察覺出異常了,在電話裡說:"衣衣,我好幾天沒見你,想你了。"
不過雁姨說完這話後很快又自嘲說:“我老了,竟然也害怕了,你忙自己的事情,注意身體,不要惦記我。"
因為雁姨的話,師百衣發消息感謝周玄,感謝他替自己去看了雁姨。
也是今天的這通電話讓師百衣明白,雁姨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可以為她們撐起一片天的雁姨了,雁姨老了,也會感到孤獨,她應該在有限的時間內多陪陪雁姨,就像小時候雁姨陪自己一樣。
晚上的時候鄧芮歡搬著睡袋上來,人還沒到,大大咧咧的聲音先傳來:“衣衣,我來找你睡覺了!"
鄧芮歡說:“我才不要和他們共處一室,全是一群不愛乾淨的人!”
可是師百衣知道這是借口,她分明是擔心自己。
但師百衣不戳破她,在滅燈之後,輕輕說了一聲:"謝謝。"謝你用這種方式來陪我,謝你這樣小心地照顧我的心情。
師百衣雖然沒有感受過父母親情,但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幸運的。本來鄧芮歡一直在那侃侃而談,聽到師百衣的這聲道謝直接忘詞了。
"謝什麼,平時本來就是你幫我更多。"在安靜了一會兒後,鄧芮歡說道。
關係不錯的女生宿舍常有夜談,宿舍熄了燈後大家各自躺在床上,什麼都談什麼都聊。
不過師百衣沒有經曆過,倒不是她人緣不好,正相反她很受同性的喜愛,隻是她太厲害了,大家對她的喜愛包含遠遠觀望的敬。
再加上師百衣上學的時候總是泡在實驗室裡,晝出晚歸不見人影。
所以這還是師百衣第一次與人夜談。
"百衣……"
"嗯?"
“你為什麼可以那麼厲害?”
師百衣說:“你也很優秀。”
"嘿嘿,這話我愛聽。"
科學領域裡不缺少高智商人才
,其實做科研的人誰也不服誰。所以在一開始,鄧芮歡對於師百衣的名頭是存疑的。
也怪那些商家想要從師百衣身上謀利,想要把她打造成賺錢的工具,所以買了很多營銷,以至於讓鄧芮歡誤以為師百衣也是徒有虛名,隻知道炒名聲。
鄧芮歡提起這段往事還覺得不好意思:“當時我在實驗室還說,這每年都出一個天才科學家,每一個還都要提一句長得好看,這些媒體怎麼不來實驗室看看大家禿掉的頭發!哪裡有那麼多俊男美女?"
“但是百衣,他們有一句說對了。”鄧芮歡肯定地對她說道:“你確實是個偉大的天才。”
“我特彆敬佩你,你知道嗎?"鄧芮歡說:“我做不到你這樣的程度,但是你就是我的標杆!”
師百衣比鄧芮歡還小上幾歲,卻已經取得了令人望而生畏的成績。鄧芮歡在與她接觸之後生不出絲毫嫉妒的情緒,反而為她的能力與人格魅力折服。
科學是一片茫茫大海,而渡海的人早已經忘了自己為何要渡海,是不負初心還是隨波逐流?鄧芮歡也曾想過,既然大環境如此,她為什麼不選擇一條讓自己走得更輕鬆的路?
她讀博做研究也隻是為了找一份好工作罷了,她待得越久就越明白這片領域早就變質了。而且這些事情談起來很複雜,根本不是個人的意願能左右的。
況且大家都如此,似乎隻有站隊之分,談何對錯。
但是師百衣的出現讓鄧芮歡明白並不是這樣,有的人你隻要見過她,你就會相信原來世上真的有這樣純粹的人。
純粹太難了,因為人要生存、生活,人有父母要贍養有孩子要供養,人不能靠純粹來吃飯養家。所以在這種情況下,純粹更值得人敬佩,因為她們是舍棄了自己的欲.求,犧牲了自己的利益,去為理想付出,甚至去對抗既有規則。
如果沒有這些像珍寶一樣的人,社會又怎樣前進呢?
一場夜談讓大家之前的距離更近,鄧芮歡敞開心扉,對師百衣的稱呼也從百衣變成了“寶”、“寶貝”。
師百衣實在是叫不出口,仍然叫她一聲鄧老師。
第二天。
周玄過來的時候,鄧芮歡正在師百衣的辦公室裡吃早飯。
當時鄧芮歡一口一個寶貝叫的歡快,剛走到門外的周玄直接聽得瞳
孔地震,滿目震驚。周玄抬手敲門。“請進——”
這個時候兩個人的早飯已經吃的差不多了,鄧芮歡收拾了一下桌子:“衣衣我走了哈。”礙於有人進來,鄧芮歡稍微克製了一下自己的熱情。
鄧芮歡知道周玄是師百衣的助理,特意叮囑他:“師老師腿腳不便,你中午要記得給她買飯。”
周玄:“……好的。”他心裡怪不對勁的。
直到當天晚上回家,周玄瞧見母親在客廳看電視劇,是個民國劇。大太太給老爺找了個二太太,說:“你要好好照顧老爺的飲食起居。”他終於知道白天那不對勁感是為什麼了。
師百衣見周玄來得這樣早,以為他勤學,略感欣慰,說:“你先坐在這裡看會兒書,等他們做實驗了,你過去看。"
周玄有點失落,他還以為是師百衣帶他,沒想到是讓他跟著彆人。不過他還是乖乖應下,從口袋裡掏出一本巴掌大小的小本子開始背醫學單詞。
然而他看似在認真背書,實則視線一直停在師百衣身上,所以當他看到師百衣拿拐杖起來的時候,他趕緊站起來做出伸手要扶的動作。
"沒事,你坐吧,我去樓下拿個東西。"師百衣這幾天已經逐漸習慣了自己打石膏的腿。
不料這一次周玄沒有聽她的,堅持道:"師老師,我幫你去拿吧,你不要動了,對傷口不好。"
師百衣說:“你一個人下去,小心被扣下來乾活。”
周玄不假思索地說:“那也沒關係,反正我本來就是來乾活的。”他難道還會怕吃這一點苦頭?
他眼神灼灼地看著她:“是要拿什麼東西?”
他在不注意之間進入到了她的安全距離之內,但她並不覺得冒犯。
師百衣想,可能是因為他長了一張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臉,他看上去完全無害,就像小時候慈幼院看門的大金毛,每次她背著書包從小學回來,那隻大金毛都會衝到門口接她,熱切地朝她搖尾巴。
師百衣說:"還是我去吧,你大概找不到。"
結果她剛要站起來,對方就扶住她:“那我和你一起去。”
她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緊張,但她還不明白為什麼。
“好吧。
他們在樓下的走廊恰好遇見於輕舟,師百衣特意停下來,“輕舟,你今天做wb的時候,帶一下周玄。"
“哦哦好的。"於輕舟掏出手機來跟周玄加了個微信:“到時候我叫你哈。”
周玄注意到於輕舟甚至都沒有問為什麼,當然也有可能是師百衣提前打過招呼。周玄再次清晰地認識到他是沾了師百衣的光,以及師百衣在這裡的地位。
他們還遇到了昨天讓周玄乾活的那位茅博士,這位茅博士實在厚臉皮,他先是套了一會兒近乎:"師老師,你這個學生做事很勤快很認真……"
當時周玄還想:這人竟然說他好話。
下一秒茅博士竟然對師百衣說:“師老師,你這個學生能不能借我用一用?就一會兒,我很快還回來。”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其實這在實驗室不是什麼稀罕事,主要大家都缺乾(雜)活的人,所以就會出現新人進實驗室成為公共勞動力的情況。
新人,這裡指的是之前從來沒有進過實驗室的人,一般會指給組裡的一個研究生帶,所以按理說要乾活也是乾這個研究生的活。
但事實可不一定,經常會出現其他人也來薅一把勞動力的情況。
這個時候完全就要看帶人的研究生護不護人了。
但是周玄又和新人不同,他是屬於師百衣的助理,再說師百衣是博後,雖然博後是個很微妙的階段,但怎麼說也屬於老師。
所以茅博士的行為很離譜,一個師兄去找師妹師弟要人也就罷了,去找老師要人也太不把老師放在眼裡。
他大約是覺得師百衣好說話,或是覺得他在實驗室已經待了好幾年,而師百衣去年才來這裡沒有根基。
可是他想錯了。
師百衣笑著與他說:“你不要總使喚我的人做事,你昨天叫他換了那麼多籠,太欺負人了吧。”她雖笑著說這話,可話裡的鋒芒一點不少。周玄站她身後,因為她的袒護心怦怦直跳。
一般人不會計較這個,因為他們不會為了一個不重要的人和同門起衝突,最多心裡有些不爽,覺得自己的勞動力被人借走了。
茅博士的厚臉皮在此刻一展無遺,毫不見心虛,甚至又寒暄了兩句。
等到茅博士走後,師百衣微轉頭,用隻
有他們兩個人聽到的聲音囑咐他:“這個人喜歡占人便宜,叫彆人幫他乾活,見人都是笑嗬嗬,你不要被他忽悠。"
師百衣覺得周玄很容易上當受騙,他看上去就是會被彆人三言兩語騙得團團轉的人。師百衣不知道,他隻有在她麵前才這樣。
周玄今天有人撐腰,背都挺得格外的直,他聽了師百衣這話,心裡更是高興:“我隻聽你的話,不幫彆人乾活。"
周玄陪她到樓下的辦公室取了一份文件,然後又把她扶回了樓上。
他們不可避免有一些肢體觸碰,所以回去的時候周玄連眼睛都不敢抬,實在純情得可怕。周玄心想,她上上下下太不方便,應該搞個輪椅才是,所以又去微信上找人訂輪椅。
周玄第一個想到的是遊野,遊野是搞賽車的,他們那個圈子一出意外重則沒命,輕則斷胳膊斷
腿,所以周玄覺得遊野應當知道在哪裡買輪椅。
遊野則表示:[什麼情況周少,你腿被你爸打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