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百衣便沒再問,等她吃完飯把桌上飯盒收一收的時候,發現周玄已在沙發上睡著了。師百衣看了一眼空調溫度,把溫度往上調了兩度。
周玄其實隻打了個小盹,掐頭去尾也就七八分鐘,但他自己不知道。他猛然在沙發上驚醒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睡了好幾個小時。
他忘了去看手機,而是先看師百衣的反應。
頭上的空調停止了擺動,保持一個安靜的狀態輸送冷氣,師百衣坐在電腦桌前辦公,她手指敲打鍵盤的聲音變緩,抬頭朝他看來:
"醒了?"
可能是剛醒的緣故,她的聲音在他的耳朵裡顯得不真切,他的神情在她的眼睛裡也充滿了茫然。“我睡了多久?”周玄低頭去看手機,才七八分鐘,他鬆了口氣。
他想抬一抬腳才發覺不妙,腿麻了,但是在心上人麵前他還是顧著麵子,強忍著不露出扭曲的麵容,硬是挨住了那一陣麻勁。
然後是胃部傳來一陣灼燒感,說灼燒感又不完全準確,更像是一把手抓住胸腔,扼住了人的呼吸。
完蛋。周玄默默坐了回去。他在國外的時候落下了胃病,但這不能怪他,主要是英國的東西那是狗都不吃。
這也是他努力畢業的原因之一。
不過回國之後,他就很少再犯胃病了,周少雖然任性,但還是很惜命的,他家庭幸福,財富自由,也沒什麼想不開的理由。
他坐在那裡深呼吸兩口氣,感覺稍微緩解,正尋思著要不要跑到樓下自助機買點達利園小麵包,就有兩袋小麵包落到了他懷裡。
“啊?”他看向扔小麵包的人。
"先墊墊肚子。”師百衣說:“你想吃什麼?我現在給你點個外賣。"她扔了兩袋過來,而周玄隻吃了一袋,剩下一袋悄悄藏進了口袋。
他不好意思讓師百衣為他花錢,說:"要不然我請大家吃下午茶吧?"他最不缺的就是錢,在與朋友相處時也並不是一個吝嗇的人。更何況那是師百衣,他便更想把他能有的、所有的好東西都給她。
但或許恰恰是因為周玄太有錢了,有些人並不把周玄的饋贈當回事。明明是他們渴慕榮華富貴圍上來,最後卻覺得周玄給的不夠多,覺得金錢明明對周玄而言微不足道,
他卻如此小氣。周玄在國外上學的時候常遇到這種人,他把他們當做朋友,他們卻把他當做ATM。
18歲的周玄很傷心,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教訓中意識到人心不足。
後來他雖然吸取教訓,卻仍然習慣在與人的相處中付出更多的金錢,這個邏輯也很簡單:他是更有錢的那一方,朋友之間的相處何須計較這些。
隻不過他學會了鑒彆真心假意,對於真心,他同樣還以真心,這也是為什麼他脾氣雖然不好,仍有許多願意為他兩肋插刀的朋友。
至於那些假意,不好意思,他周少豈是什麼阿貓阿狗可以見的?
但是對於師百衣,他寧可他身上有對她有用的東西。但她總是很少麻煩彆人,除了科研,也極少見她對什麼事物有興趣。
所謂愛屋及烏,周小公子竟然也考慮起人際交往和人情世故。
想不到師百衣竟然點頭,說:"你說的也對,那我請大家一起吃下午茶。"周玄:“啊?”他不是這個意思。
他不想師百衣因為他請所有人吃下午茶。
周玄猶豫著說:“我有零花錢的。”就算他被父母限製消費,那也比世上的大部分人要手頭寬裕,他在家裡的角落翻一翻,就能翻出一遝被自己忘記的錢。
再說他已經有意識的存錢了,從前他沒有危機概念,主打一個“全職兒子”,所以從來沒有算過自己花了多少錢,存了多少錢。
現在不一樣了,他開始學著存錢,學著理財,學著成為可以支撐一個家庭的成年人。
他二哥前幾天也給他打了一筆錢,讓他追人的時候不要小氣,免得叫人家以為周家快破產了。他二哥當時是這麼損他的:“雖然不太看好你,但是周家的麵子不能丟,你若是摳摳搜搜的,就彆回來了。"
周玄:"!"
周則瞥他一眼:“畢竟我們之後和人家還要尋求合作。”
師百衣現在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應該知道自己不缺錢。周玄看向她的眼睛裡有迷茫,很少有人在知道對方比自己有錢得多的情況下堅持買單。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既然這筆錢對於對方而言如同毛毛雨一般。
當兩個人的量級差得夠大,當一個人的20萬相當於彆人的2塊,再糾結這些問題
似乎沒有意義。
周玄的迷茫來源於他已經習慣這麼做,雖然這並不是師百衣第一次給他花錢,但她從前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她從前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失業的學生。
既然她已經知道自己遠比他有錢的多,好像沒有道理再為他花錢。
但她笑著看他,說:“你是來幫我乾活的,我不能讓你餓肚子。”
她並不在意他到底是誰,周玄在這裡當助理,那他現在的身份對於她而言就是助理。
"你吃蛋糕嗎?喝奶茶還是咖啡?"
周玄忘了自己回答什麼,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師百衣已經下了單。
"等會兒就麻煩你去拿了。"
她並沒有問周玄今天中午為什麼沒有吃中飯,在做完這一切後,她又把視線移回到麵前的電腦屏莫上,
她預備今晚去醫院看雁姨,如果她一個人去的話會有些不方便,但是為了這些不方便去麻煩周玄好像也不太好。
師百衣的心神為這個念頭搖晃了一下,從什麼時候開始,周玄也變成了她可以麻煩的選項?或許是因為他已經幫自己做了很多事情,他從來沒有表現過不耐或者不情願,隻要自己一抬頭,他就會殷勤地湊過來,他的身上有一種年輕人的熱情和朝氣,恰恰是自己所沒有的。
師百衣心想她要注意一下,否則她不就和那些把學生叫去家裡打掃衛生的導師一樣?
周玄現在是她的助理,但他的私人時間並不屬於她。
可惜周玄不知道心上人的想法,否則必然會把頭搖成撥浪鼓說不麻煩。
下午兩三點的外賣永遠送得最快,在外賣員電話打來之後,周玄很快就扛著兩大袋下午茶到了餐廳。
師百衣在群裡說了她請大家吃下午茶的事情,貪吃的師弟師妹們聞訊而來,有幾個已經跑到了小餐廳等著。
其中便有於輕舟。
阮妙竹笑他:“乾活不積極,吃飯第一名。”
於輕舟反唇相譏:“你還好意思說我,你不也在這裡。”
阮妙竹道:"還不是因為你害我實驗失敗,我鬱結在心才來這裡吃下午茶。"
這兩個人是實驗室裡的歡喜冤家,碰頭必吵架。
br/>實驗的成功與失敗乃是玄學,但對深度迷信的於輕舟來說,他每次遇到阮妙竹都沒有好事發生,一定是他們兩個磁場不合。
於輕舟說:"我才不和你吵,我離你遠點。"
於輕舟一抬頭,看見扛著東西進來的周玄,於是上去:“來來來,我幫你分。”
他看他僅有額頭冒汗,聯想到上一次,說:“看不出來你力氣還挺大。”
周玄的臉偏幼態,這也是為什麼之前他染金頭發時被鄧芮歡笑稱為金發小王子,他幼態的臉加上清澈愚蠢的眼睛看上去就很好騙。
於輕舟繞著他走了兩步,說:“哥們你健身嗎?”
周玄點頭,他在國外時就有健身的習慣,雖然比不上專業健身人員,但身上的線條也算有模有樣。
他其實不明白於輕舟為什麼突然問他這個問題,下一秒就見於輕舟擔起袖子,屈肘:“巧了,這不是,你看我練的怎麼樣?"
周玄:"…
健身的男人總是喜歡展示他們健身的成果,但周玄覺得這種行為很幼稚。阮妙竹推了他一把:“行了你,平時在朋友圈秀的還不夠啊?彆帶壞小朋友。”
秀?秀什麼?
周玄皺起眉頭,在出門後點開於輕舟的朋友圈,朋友圈全部可見,近10天有5天在曬健身照,剩下5天在求神拜佛。
照片上男人的腹肌異常明顯,和腹肌上滾落的汗水一起帶來荷爾蒙的衝擊。
周玄對於輕舟的身材不感興趣,他皺著眉頭點進了於輕舟近10天朋友圈的評論區,在其中一條下看到了師百衣的點讚。
不過那條很正常,是關於實驗室搬磚日常,師百衣在下麵評論:[加油]
其他條下麵並沒有師百衣的身影,也不知道她看沒看到。現在周玄的心情跟阮妙竹一模一樣:有什麼好秀的?花孔雀!
周玄拎著兩份下午茶上樓,辦公室裡又不見了師百衣的蹤影,她總是匆忙的,但自他來到她身邊後,他發現她的匆忙又與他從前想得不一般。
他一直以為科學家就是待在實驗室裡,像調配各種神奇藥水的魔法師,做一些他看不懂但覺得很厲害的操作。
這幾日他好像離她的真實生活更近了一些,她不隻有實驗,她還有許多需要處理
的瑣事。不過這些瑣事讓周玄來概括的話,大概就是:形式主義。
周玄甚至覺得讓師百衣來做這些是一種對人才的浪費,但有時候周玄覺得師百衣並不是不懂。知世故而不世故,溫柔永遠是一種強大的力量。
當師百衣的拐杖聲從門外傳來的時候,周玄就奔了出去。
或許從師百衣的角度,她不理解這個漂亮的青年為什麼用那樣的目光注視著自己,她朝他微微一笑:“下午茶吃過了嗎?”
周玄便知道自己從很早開始就栽得徹頭徹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