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南買的那兩張話劇票是七夕節下午兩點半的場。
全職畫手能出門展示自己的機會不多,打扮自己的機會更是少之又少,所以,這天才剛剛吃過午飯,許知南就鑽進了衣帽間裡,開始對鏡梳妝。
坐在一樓客廳的沙發上等待許知南的時候,林嘉年再度用手機打開了這幾天來查找的一些有關這場話劇的資料。
即便他早已將這些信息爛熟於心,但還是不放心地一看再看,生怕自己遺忘些什麼,入場後暴露了自己的短見,給許知南丟人。
雖說看話劇和看電影的感覺差不多,都是入場後按照票據上麵印刷著的排位號尋找自己的座位,然後落座觀影(劇),沒那麼多繁文縟節,但是,他還是很擔心自己會在觀劇的過程中丟人現眼,因為他不是沒有給許知南丟過人。
雖然隻丟過那麼一次,但也足以讓他自責羞愧,銘記終生。
那還是他們剛結婚一年的時候發生的一件事。那時的許知南還在廣告公司上班,臨近年中,她拿到了一筆豐厚的獎金,興高彩烈地說要請他吃飯,地點選定在了CBD核心區域的一家高檔景觀西餐廳。
許知南是真的很期待那一次的用餐,提前一周就開始準備去吃飯那天的穿搭了,連帶著他的穿搭也一起準備。
雖說他們那個時候也買不起太貴的衣物,但是許知南在任何事物上都很有品味,包括衣品,即便是幾十塊錢的便宜貨,也能讓她搭配出簡約大氣的高級感。況且她本就是一個很有底蘊和氣質的女人,哪怕僅僅是披著一塊麻布在身上,他也覺得她是好看的。
去吃飯那天,許知南穿了一件圓領白襯衫和修身款淡藍色牛仔褲,配了一雙普普通通的黑色圓頭平底鞋。襯衫、鞋子和牛仔褲都是她在網上買的,價格都是一百出頭,版型一般、衣料一般、做工也一般,但是穿在她身上之後,種種一般搖身一變全成了高級。
她像是有一種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再廉價的貨穿在她身上都能變成千金難買的奢侈品。
她為他選擇的穿搭是一件深灰色的休閒款圓領短袖和一條淺亞麻色的休閒西褲,又為他選了一雙白色的運動鞋。她還對他說:“如果你不知道該怎麼搭配衣服,就選擇最簡單的樣式,設計越簡約,看起來越大氣。”
可以這麼說,自從結婚以後,他的衣品都跟著提高了不少,不再是像學生時代那樣有什麼穿什麼了,耳濡目染地學會了搭配。
而且吧,有老婆和沒老婆的感覺真的不一樣,一點都不一樣。她會替他考慮穿衣風格問題,尤其在是他外出談項目之前。
有些客戶十分在意合作方的外在,所以第一眼的形象非常重要,決定了客戶對你的定位和態度。
每當他出差之前,許知南總是會親自替他收拾行李箱,把每一套的日常穿搭全部整理好,分彆放到幾個收納袋裡。她還給他買了一個迷你熨鬥。他隻需要在到了酒店之後把衣服從行李箱裡麵拿出來,掛好就行。
可能是為了迎合許知南的心境,那一天晚上的落日餘暉也很美麗。
他們是搭乘地鐵去的CBD,從地鐵站出來後,還要步行一公裡。前往餐廳的途中,許知南一直在用手機對著晚霞拍照。晚風徐徐地吹拂著她的麵龐,烏黑的長發在她的腦後飛旋飄逸,她明豔的眼眸中映襯著夕陽的絢爛流光,美得像是一幅畫。
她對著天空拍了一路,他幾乎看了她一路。不對,應該說是欣賞。如同仰著頭,欣賞著一株綻放在懸崖峭壁之上的紅玫瑰,美得令人暈眩。
即將抵達餐廳的時候,許知南突然想起來了什麼,謹慎又認真地叮囑他:“那家餐廳的服務員都可高傲了,超級看人下菜,假洋鬼子的風範越大,越能裝腔作勢,他們越諂媚。你要是但凡流露出來點平民氣質,他們就開始看不起你。”
他很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很委婉地提醒他,進入高檔場所之後就要謹言慎行,不要隨便開口,容易露怯。
他認真地點了點頭,向她保證:“我都聽你的。”
後來,他們手牽手走進了餐廳。
當門口的侍者客氣又清冷地詢問他們是否有預約的時候,他才知道原來這家店竟然還是需要提前預約的。
許知南點頭,言簡意賅地回答:“有,姓許,兩位。”
侍者翻了翻名單,找到了預約,這才應允他們進入了餐廳。
進入之後,他才明白了,什麼叫做低調的奢華。餐廳內部的裝修並不繁複,也沒有想象中的金碧輝煌,反而十分簡約,卻處處流露著精致高雅感。
黑色的方框形吊燈線條感十足,鋪著白色桌布的餐台上擺放著插在清水中的新鮮花束,桌麵上的高腳酒杯與銀色刀叉在燈光下反射著清高的冷光,在此就餐的男女皆身穿剪裁得體、做工高級的華服。《送東陽馬生序》原文中的那句“皆被綺繡,戴朱纓寶飾之帽,腰白玉之環,左佩刀,右備容臭,燁然若神人”就這麼活生生地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寶馬香車,衣香鬢影,不過如此。
他的第一反應不是慕羨,也從未產生過慕羨的感覺,他第一反應是:原來這就是她原有的生活。
他是真的、配不上她。但他絕對不能拖累她,讓她一輩子跟著自己租房子住。
從那一刻起,他越發篤定了自己一定要出人頭地的想法,他不能讓許知南跟著他受窮罪,不能讓她和自己一樣被人瞧不起。
她是公主,曾經是,現在是,以後也必須是。
侍者領著他們去了一張空台位。落座後,一位身穿黑色製服的男侍者給了他們一本菜單。他時刻謹記著許知南的叮囑,所以沒接菜單。許知南自然而然地把那本放在桌麵上的封皮厚重的菜單本拿走了,嫻熟地點起了餐。
也是在這時他才知道,西餐竟然還分前菜、主菜和飯後甜點。
許知南點了鵝肝醬和雞尾杯作為前菜,意式蔬菜湯作為前湯,點了布丁和小蛋糕作為飯後甜點。主餐點的是西冷牛排和朗姆眼肉。
在她把餐本還給侍者的時候,一個女人滿含驚訝地喊出了她的名字:“許知南?”
他清楚地看到,在這一瞬間許知南的神色中浮現出了驚慌與窘迫,但她很快便調整好了情緒,大大方方地揚起了飽滿的紅唇,眼眸明媚地回頭:“娜娜!你怎麼在這裡?”
她的語調從容,又不失驚喜,好像真的很期待與那個叫“娜娜”的女人不期而遇一樣。
他也跟隨著她的目光一同看向了那位“娜娜”。他剛巧也認識這位“娜娜”,她是許知南大學時代的室友,但通過許知南剛才的反應來判斷,兩人的關係應該不怎麼好。
周茗娜身穿一身淺白色的香奈兒高定套裝,踩著一雙黑色尖頭的愛馬仕小高跟走到了他們倆的麵前,用一種打探的目光看向了他,又滿含好奇地看向了許知南:“這位是?”
許知南回答:“我老公。”
周茗娜恍然大悟:“哦,我想起來了,我聽咱們大學同學說了,你結婚了,和齊路揚的室友。”
簡簡單單一句話,讓他和許知南兩個人同時陷入了窘迫與尷尬之中。
其實,他們相識於齊路揚之前,開始於齊路揚之後,但身邊所有人都一致把他們倆定性成了狗男女。
許知南竭力保持著優雅與從容,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你現在是工作了還是讀研了?”
周茗娜:“出國讀研了。”
許知南輕輕點了點頭,顯然沒興趣多問,但還是很客氣地回了句:“讀研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