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南在林嘉年的陪同之下進了產房, 整個生產過程中,他們的手始終緊密交握在一起。
女兒洪亮的啼哭聲在產房內響起的那一刻, 是二人在耄耋之年閒坐庭院回憶往昔之時盤點出的最令他們倆終身難忘的時刻之一, 不僅僅是因為感動,還因為這丫頭不是心甘情願哭出來的,而是被護士給打哭的。
可能是因為這孩子生來樂觀, 不喜哭鬨,所以, 從媽媽肚子出來之後, 她始終安安靜靜的,安靜到能把她爸媽給嚇死。後來,被護士小姐姐朝著腳底板打了好幾巴掌之後,小家夥終於放聲大哭了出來,哭聲中還帶著幾分幽怨和委屈, 像是被餓了三天沒給她飯吃。
隨後, 護士給小丫頭做了基礎檢查,然後量了體重,六斤六兩。清理乾淨之後, 護士終於把孩子遞給了爸爸。
女兒落進自己臂彎裡麵的那一刻,林嘉年幾乎緊張到了不敢呼吸, 彆說手臂了, 就連脖子都是僵硬的, 感覺像是在抱著一塊柔軟的、珍貴的嫩豆腐,生怕自己稍有不慎就把“小豆腐”給弄壞了。
與此同時, 他的靈魂也在震顫著。
女兒的那一雙綿軟的、迷你的小手,強而有力地攫取了他的心臟。
從今往後,他的心中多出了一道靈魂。
就連林嘉年自己都沒發現, 自從把女兒抱進懷中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眶就紅了,眼淚直在眼眶裡麵打轉。
許知南的眼眶也紅了,滿心都是感動,然而,在林嘉年抱著孩子來讓她看的時候,百分之百的感動突然降成了百分之九十八——
其實在孩子剛出來的時候,護士就抱著孩子來給她看過,不過當時她光顧著哭著了,沒怎麼仔細看,現在仔細一看吧,美好的幻想突然被現實取代了:這孩子,怎麼皺巴巴的呀?
但還是愛的,畢竟是自己生的,再醜媽媽也愛!
不過,後來的事實向許知南證明了一樁道理:生下來之後彆著急扔,養一養還是會有驚喜的。
僅僅三個月而已,小家夥就長開了,從皺巴巴的小老太太變成了白白嫩嫩的可愛小嬰兒。
返老返童不過如此。
但她剛出生的這三個月裡呀,可算是把她爸媽給忙壞了。
頭一個月在月子中心,有專業的陪護,一切都還好說。回到家後,雖然也請了專業照顧嬰兒的阿姨,但孩子是自己生的,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徹底放下心,而且許知南還選擇了母乳喂養,幾乎每兩個小時就要給孩子喂一次奶,根本睡不成一個完整的覺。
正因如此,許知南下定了決定,以後再也不可能生第二個了,她想活得久一點。
林嘉年也是這麼想的,他想和他老婆一起活得久一點。
他白天去公司工作,晚上回到家後,就開始幫忙帶孩子,既為了讓老婆放鬆一下,也為了和孩子培養感情。晚上許知南起夜喂奶,他必定也會跟著一起起來,雖然不能代替許知南喂奶,但卻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比如給她當人形靠背,讓困倦不已的她有個依靠,也讓她知曉她並不是一個人在孤軍奮戰。
就這麼熬了三個月,小家夥越來越白胖可愛,她爸媽的黑眼圈卻越來越重。
某個周六,林嘉年沒去公司,在家帶孩子。孩子的哭聲預兆著她餓了,林嘉年就抱著孩子朝著臥室裡麵存母乳的小冰箱走了過去,然後一手托孩子,一手拿母乳,倒奶瓶,再加熱。
許知南原本是在睡覺,不過孩子一哭她就醒了,不過醒了之後她也沒出聲,而是麵帶微笑地注視她的老公和女兒,雖然身體疲倦,但靈魂是能感覺到幸福的。
然而過了還沒多久,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林嘉年給孩子熱完奶後,卻沒有立即把奶瓶塞進正在哇哇大哭的孩子的嘴裡,而是四處尋找起什麼來了,至於在找什麼,許知南也不知道,隻見他抱著孩子四處翻箱倒櫃,濃眉緊緊蹙起,神色緊張慌亂。
在他第三次去翻看垃圾箱的時候,許知南忍不住問了句:“老公,你在找什麼?”
林嘉年麵色蒼白,驚慌失措地看著她:“滿滿、滿滿找不到了……”
“滿滿”是女兒的小名。大名隨媽姓了——是許知南和林嘉年共同商量出的最好的選擇——叫“許意之林”。
許知南一愣,心說:啊?這就是傳說中的,抱著什麼找什麼麼?
而後,許知南有點兒懵地說:“滿滿不是在你手裡麼?”
林嘉年猛然一低頭,看到女兒的那一刻,大大地舒了口氣,甚至有了種劫後重生的激動之感,立即用雙手把孩子抱了起來,狠狠地在柔軟她的小臉蛋上親了好幾下,仿若失而複得。
白白胖胖的滿滿哭聲一停,瞪大了淚眼汪汪的眼睛盯著她爸,滿眼都是難以置信,似乎是在說:我都餓成這樣了,你還有時間門親我?我已經三分鐘沒有吃飯了呀!
林嘉年趕緊把奶瓶塞進了他女兒嘴裡。
小家夥立即咕嘟咕嘟地吸起了香噴噴的奶。
許知南又是心疼又是想笑:“老公,去睡一會兒吧,你也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林嘉年歎了口氣,點著頭說:“等她喝完奶就去睡。”
滿滿這個白白胖胖的小家夥絕對是一位低需求天使寶寶,隻要吃飽喝足,就不哭不鬨。
林嘉年給孩子喂完奶後,就把她放在了床上,然後自己也躺上了床,幾乎是剛一挨著枕頭就睡著了。
三個月的小家夥已經會翻身了,可能是因為吃飽之後就閒著沒事兒乾了,於是就在她爸媽身體之間門的空床上玩起了翻身,像是個飽滿的白麵團子似的,咕嚕一下,就由躺變趴了,然後伸出了小手手,抓住了爸爸的衣服,還咿咿呀呀了幾聲,似乎是想讓爸爸起來陪她玩。
許知南立即把她的小手拿走了,壓低了聲音說:“爸爸在睡覺呢,等爸爸睡醒了再陪你玩。”
滿滿也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但確實是沒再繼續抓爸爸。
為了讓林嘉年好好休息,許知南起了床,抱著孩子去樓下的小院子裡曬太陽了。
林嘉年這一覺一直從中午睡到了晚上,等他睡醒的時候,都已經快八點了。
臥室裡麵開著一盞暖黃色的小燈,許知南盤著腿坐在床上,懷中捧著一塊兒畫板,顯然是在正畫他。
看他睡醒了,許知南放下了畫板,柔聲說了句:“終於醒了,給你留了晚餐。”
林嘉年起身從床上坐了起來,看向了旁邊的嬰兒床:“滿滿呢?”
許知南:“讓阿姨抱走了,今晚咱倆可以好好放鬆一下。”
林嘉年輕輕點頭:“嗯。”
許知南心說:嗯?你就回個嗯?
不過,她並沒有把這份不滿表現出來,畢竟,今天晚上還長著呢,不著急。
她不動聲色地把話題轉移到了正經事上:“王大哥的工作安排好了麼?你那個朋友滿意麼?”
“王大哥”就是那個落水小女孩的爸爸。
他原先是梁肆言的司機,但梁肆言出事之後,他就丟掉了這份工作。許知南和林嘉年也都知曉他家中的情況,妻子要治病,還有女兒要撫養。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於是他們主動為他介紹了一份新工作——林嘉年剛好有一位當老板的朋友需要司機。
“都安排好了,”林嘉年回道,“那個朋友跟梁家也沒什麼交集。”
許知南舒了口氣:“那就行。”
這世界雖說不是非黑即白的,但總要有人情與善意在。
善意這種東西,滿足的也不是彆人,而是自己的內心。
隨後,林嘉年就下樓吃飯了,許知南留在了臥室,去洗了個澡,然後就穿著性感的絲綢吊帶睡衣上了床。
吃完飯,林嘉年就回來了,也沒多說些什麼,直接去了衛生間門洗澡。
都一年多沒有那什麼了,許知南的內心竟然還多出了幾分緊張和羞澀,需要靠著回憶之前的經曆才能找回一些久違的感覺。
結婚那麼多年,他們倆有過無數次,但是回憶起來,最令許知南印象深刻的竟然不是糟糕的第一次和終於圓滿的第二次,而是第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