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記錄的員工一臉茫然。
“千層餅?早點鋪那個擱蔥油的千層餅?”
“啥服雷?”
薑忘有點嫌棄:“你網上查,彆什麼都問我。”
過了一會兒員工又跑回來。
“老板,查完了,真沒有。”
薑忘心想你是不是逗我,當著他的麵查了下。
截止到目前,隻有三條相關的搜索記錄,而且是不太相乾的性格測試,還真沒有這東西的做法。
薑老板頭一回被時空差打擊到。
不是吧,2006年信息有這麼閉塞嗎。
……所以這種甜品都是2010年之後才慢慢流行起來的?
“我回頭找找。”他咳了一聲:“你們先去忙彆的。”
外網肯定有,回頭拜托季老師幫忙翻譯下,自己先做會了再教員工好了。
薑老板對自己的廚藝學習能力莫名自信,轉頭又提前下班接小孩兒放學。
校門口有小販舉著竹竿賣蟈蟈籠子。
燈芯草曬乾以後會變得褐黃,又韌又硬,幾番彎折便能擺弄成八角草籠。
一大串蟈蟈籠像鈴鐺一般拴在竿頭,聲音便如同潮水般撲麵而來。
薑忘都快忘了以前還有這種小玩意兒,特意問了問價格。
“三塊錢一個!五塊錢兩!”
第一批小孩恰好提前放學湧出來,聽見聲兒就爭先恐後過來買。
薑忘掏錢買了一個,拎著燈芯草結往裡走。
彭星望剛好走出班裡,看見他時怔了下,很快笑起來。
“哥哥。”
“季老師今天沒在你們班上課?我們等他一下。”
兩人便站在一樓走廊邊安靜地等。
薑忘玩這八角籠子玩得新鮮,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是給星星的小禮物,把籠子放到他手心裡。
“喜歡不?”
他擔心這玩意
兒半夜亂叫擾民,特意叮囑道:“你回頭把小籠子擱三樓西陽台,每天給點葉子就能活很久。”
小孩接了草籠,好奇地翻翻看看,說了聲謝謝。
薑忘又嗅出來哪兒不對。
小朋友今天沒蹦了。
精神看起來還行,但估計還是有事兒。
他現在養小孩兒就跟每天抽獎一樣,手氣一來準得有事。
季臨秋正好拎包下來,看見一大一小等在樓梯口旁邊怔了下。
“薑哥……你們在等我?”
“嗯,一起回家。”薑忘牽起彭星望,笑眯眯道:“你不回來,家裡少個人啊。”
季臨秋拿他沒辦法,在另一側也牽起彭星望,小聲道:“沒必要等我,有時候我得加班很晚。”
薑忘忽然側過身看他眼睛。
“季老師害羞啦?”
季臨秋瞪他一眼。
直到上車以後,彭星望都沒怎麼說話。
薑忘自剛才便有意活絡氣氛,車子緩緩發動時才問他出了什麼事。
小孩很矛盾。
“我好像不該說,”他糾結起來:“……是我自己招惹的事情。”
雖然學校老師嚴防死守,但有些小孩兒總是喜歡抱團欺負人。
先前欺負的是彭星望,後來就開始嘲笑另一個有點口吃的小女孩兒。
幾個男孩女孩會課間時圍過去,表情動作誇張地模仿她如何說話,再圍著她大聲叫她外號。
“我……我過去想阻止他們。”彭星望低聲說:“也許我不該招惹他們的。”
季臨秋今天的課都在隔壁班,聞聲時眼神變冷。
他先是觀察星望身上有沒有傷痕,然後才問後來發生了什麼。
“他們不敢打我,因為都很怕大哥。”小孩歎了口氣,莫名有點老成。
“然後就開始圍著我唱《世上隻有媽媽好》。”
世上隻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像根草。離開媽媽的懷抱,幸福哪裡找。
世上隻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不知道,要是他知道,夢裡也會笑。
小孩看著純粹,好也是純粹的好,惡也會赤/裸裸的惡。
薑忘眸色沉下來,心裡某處痛點也被踩了一腳。
這種傻逼兒歌到底是誰寫的。
“我本來想解釋,我媽媽其實一直都在,而且我十一還要去慈州看她。”彭星望輕輕道:“我怕我說更多,他們有更多話挑事。”
薑忘這一秒很想教彭星望罵回去,越狠越戳人軟肋才好。
可他又不想把他養得也刻薄起來。
季臨秋突然開口:“掉頭。”
“掉頭?”
“許老師還沒走,她每天留很晚。”
此刻車都已經開到小區門口,季臨秋把安全帶重新係回來。
“我們去找她。”
薑忘不確定這麼做的後果,但仍然選擇信任他。
彭星望忽然有點慌。
“你們要去找老師嗎。”他不安道:“會不會把事情鬨大了,我其實不會把這些放在心裡的,要不就當它過去了吧。”
季臨秋伸手摸摸小孩的頭。
“星星,有些事需要讓大人來解決。”
“你不能什麼都攬給自己負責。”
彭星望的頭發蓬鬆柔軟,摸起來像一隻毛絨絨的雛鳥。
許老太太果真還留在辦公室裡改作業,旁邊保溫飯盒的菜都已經涼了。
她聽見敲門聲時一抬頭,目光首先在薑忘耳側停留幾秒,露出不太讚成的表情。
“什麼事?”
季臨秋牽著彭星望走進來,把前後事情解釋一遍。
老太太也是被小孩兒們煩到神經變粗了,揉揉額頭道:“是做得太過了,我明天叫他們幾個過來道歉。”
彭星望下意識想點頭,卻被季臨秋擋在身後。
“我知道您工作辛苦,但是許老師,有些事不放到明麵上說,就是姑息。”
他很少用這樣嚴肅的口吻,整個人的氣場都在不自覺張開。
“這種事發生不止一次了。”
“每個班都會有弱勢的小孩,生病,離異,太胖或者太瘦,過於聰明或不聰明,他們欺負完一個總還有下一個。”
“許老師,後麵的不用我多說吧。”
薑忘沒太見過這樣的季老師。
季老師似乎總是不爭不搶,也不生氣。
這是他身上的鋒芒第一次出現在工作狀態。
許老太太扶了下老花鏡,重新上下看了一遍季臨秋。
她緩緩開口。
“你覺得,我應該摻和進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裡?”
季臨秋並不退卻,反而直視前輩的眼睛。
“您應該。”
“現在隻是還沒有出大事,許老師。”
老太太終於聽出警告的意味,半晌說了聲知道了,示意他們可以離開。
第二天班裡還真就開了場班會,把幾個刺兒頭請到講台上,舊賬全部清算一遍同時殺雞儆猴。
老太太發不動脾氣,但冷冷嘲諷的時候同樣能懟得人抬不起頭來。
“彆跟彭星望道歉。”
“你們該跟全班同學道歉,該對所有你們嘲笑過的同學道歉。”
幾個男孩兒女孩兒被訓得灰頭土臉,最後還是一塊鞠躬認錯。
彭星望經曆完這個事,受到衝擊的倒不是揚眉吐氣本身。
小孩兒像是突然被打通什麼關竅,重新對大人們信任更多。
如同從孤立無援的荒野裡終於走出來,試探著去牽更多人的手。
事兒傳回薑忘耳朵裡時,他正在季臨秋旁邊等甜點菜譜的翻譯。
季臨秋把外網資料打印下來,拿改作業的鋼筆逐行翻譯,字跡清雋有力,有種不自知的漂亮。
薑忘原本在看他的字,看著看著目光落在季老師的睫毛上。
季臨秋溫順的時候,看起來特彆好欺負。
像隻絨絨的白兔子,似乎一口咬下去都不會出聲。
其實能一爪把人蹬出滿臉血,完事還一副沒事人樣子,無辜得很清純。
薑忘喉結一動,被勾得心裡
癢癢。
他突然很想摸摸季臨秋的漂亮耳朵,就像揉喜歡的兔子那樣。
“盯著我看乾什麼?”
“有點驚訝。”薑忘趴到旁邊看他寫做可麗餅的步驟,慢慢道:“我一直以為你很怕許老太太。”
彆說季臨秋怕不怕,薑忘自己從小怕到大,日常去辦公室都離這個涼嗖嗖的老太太五步遠,絕不靠太近。
“嗯,很怕。她對同事也很嚴厲。”
“那你……為什麼還要帶星望見她?”
季臨秋筆尖停頓,過了會兒又繼續寫。
牛奶350毫升,雞蛋兩個。
白糖30克,低筋麵粉130克。
“我還是希望,星望能相信這個世界有秩序。”
季臨秋再開口時,聲音清冷低沉,每個字都很好聽。
“希望他不要遇到什麼都自己扛著,過得再像小孩子一點。”
“……這是我愛他的方式。”
薑忘唔了一聲,頭一歪靠著臂彎不出聲了。
其實把臉藏在胳膊下,悄悄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