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反應好像跟孝道情商一類的都沒有關係,是一種他從沒有想過的本能反應。
一切被薑忘悉心照料的提防不安,在和星望相處時逐漸忘記的屏障偽裝,在母親痛哭出聲的一瞬間全豎起來了。
就像是從未消失過一樣。
季臨秋回家以後沒有提找工作的事,也清楚像舟鄉這樣老齡化嚴重的小村鎮,屬於年輕人的工作大多都沒太多前景。
他感覺自己離開薑忘以後腦子變木了很多。@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像是思維遲緩,反應力下降,連情感也不再充沛。
怎麼我一離開你,就開始老了?
他們實在離開的太突然了。
不僅是徹夜收拾行李,把家裡能帶走的私人物品全部帶走,值錢的全部留下,連他和父親的工資卡也留了下來,就放在信紙的底下。
季長夏的家庭工作都在裕漢,因此也隻能請假回來陪他幾天,然後再返回那裡,隻是會被反複叮囑,不要再和那個人有任何往來,一切都要避開。
季臨秋看著母親做這件事的時候,感覺很奇怪。
他忍不住想,他和妹妹都順從她了,難道她就會覺得舒坦高興了嗎?
至少季國慎很失落。
這種失落不像是因為得知兒子是同性戀,而是那種,驟然從理想生活裡被扯出來的惶然。村裡讀書的不多,教書的更少,他驟然間回來說是要養老休息,大夥兒猜測了幾天也就過去了,照樣來找他下棋。
但是季國慎下了幾次,就再也不肯下了。
老人有時候會忍不住找自己還沒編完的題庫,或者拿出手機想給關係要好的幾個年輕老師打個電話,又訥訥地放回去。
季臨秋知道,父親其實不喜歡錢,也不喜
歡大城市的什麼名利地位。他們都隻是喜歡教書而已,就是個有點小愛好的普通人。舟鄉的小孩兒早就跑出去讀書了,他還能教誰呢?
陳丹紅理應是情感波動最大的那—一個。
她那天晚上哭得很難過,像是知道兒子染上梅丨毒了一樣,天崩地裂世界毀滅。回家以後也難過,會絮絮地說幾句又閉嘴,然後抹著眼淚收拾瓜秧豆架,歎著氣喂雞掃地。但人也不可能天天哭。
這樣的日子過了沒多久,她也開始發呆,甚至隨時發呆。
央視新聞裡記者說了兩句英語,她忍不住湊過去聽,聽懂其中的一個詞兩個詞,會露出笑容又很快把笑容收起來,像是不該笑。
洗碗的時候水很涼,季臨秋路過時會主動過來幫忙洗,但會被擋開。
陳丹紅一邊念叨著讀書人的手不能凍著,一邊自己擰開水龍頭繼續洗,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又開始發呆。
季臨秋這時候便會仔細看她。@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她的臉上浮現出夢幻又壓抑的神情,像是有兩個人格在抗爭。季臨秋忽然想,原來他和媽媽這麼像。
人一旦恍惚起來,每天過得很慢又很快,像是意識已經同時間概念一起渙散掉。
老家一直沒什麼書,每本都是厚厚的鉛印老版書,讀起來灰塵四溢,甚至還有米黃色的小蜘蛛從字句間爬過。
季臨秋翻看著老舊的,每天會想一會兒薑忘。他思念他的時候,理應是悲傷壓抑又痛苦的。可是好像又不是這樣。
他思念他,便像是在汪洋大海裡尋找著燈塔。想起某一個瞬間,便找到了燈塔的一絲方向。
有時候魔怔了,聽見什麼聲響一回頭,總覺得薑忘又或者是星星會從哪裡冒出來。又總是會擔心。
自己離開他那麼遠,那麼久,萬一這王八羔子真變成美人魚那樣的泡沫噗的一聲就沒有了呢?那再跑回裕漢找不著人了該怎麼辦?
季臨秋隱約感覺到自己得計劃著跑回去一趟,至少看薑忘一眼,確認這人還在不在,或者撈點浴缸裡的泡沫什麼的。
他計劃了幾種脫逃的方案,又奇異的感覺到,爸媽好像也沒攔著他,反而更像是失魂落魄地等他給個解釋,或者等他說說現在他們該怎麼辦。
那到底該選哪種方案,還是先溜出去一趟?
季臨秋糾結著,忽然看見窗下的籬笆牆外,探出來一個小腦袋。彭星望眼睛烏黑明亮,盛滿了燦爛到發光的笑意。臨秋哥!
然後被身後男人一把捂嘴拎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