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蘆花四散飛揚,舟行破水綠波湧蕩,河風颯颯間,眨眼便將那一座座泛黃的山拋在身後。
衛桓眼睫動了動,終於醒轉過來。
眼前很昏暗,逼狹的鬥室,粗簡蔽舊,正微微晃動著。
記憶刹時回籠,他立即掃視左右,見板門正掩著,門外門內安靜,船艙那邊則零星有些人聲,此時應是清晨。上鋪有一道綿長的呼吸聲,是薑鈺的,而薑萱則正卷了半舊的厚絮布衣,正倚著牆壁打瞌睡。
這屋子十分小,這倚著牆壁,其實也緊挨衛桓床頭了。
他一動,她便驚醒過來。
才睜眼,便對上衛桓一雙黝黑的眸子,見他目光清明,臉上燒紅不再,薑萱喜道:“你醒了?”
“嗯。”
衛桓手撐床,慢慢坐了起身:“什麼時候了?”
“這是第二天清早了,應是卯時。”
船已行了一天了。
這一天裡,三人都發了熱。薑萱薑鈺還好,服藥後熬熬溫度就開始降了;衛桓這邊卻很糟糕,高熱持續反複,幸而還有藥,薑萱趕緊把濕衣服重新浸潤給他枕著,又反複敷帕擦拭,物理降溫。
實話說,情況很凶險,一度她都怕他撐不過去。但事實證明,衛桓意誌力驚人,身體素質又上佳,終於成功熬了過來。
此刻看著,狀態也不錯。
薑萱是高興的,簡單說說他昨夜的病況,便道:“等會我買點熱食,再要些熱水來,你再吃東西。”
她身上還有從打鬥現場掏來的銀錢,這個不怕水,船上人多亂哄哄的,她昨天就混進去買過兩回吃食。現在這情況,三人能不吃冷的就不吃冷,尤其衛桓。
說起這個,薑萱又說:“昨兒晚上,這船家沒有回來。”
她還一直擔心要被人撞破怎麼辦?後來想著實在不行隻能恫嚇了,兗州軍說得很清楚,窩藏同罪。
後來沒用上,可能是河道水流湍急,船家得盯緊了,所以沒空慢悠悠回來歇息。
衛桓點頭,現在他醒了,不管轉移或者威嚇,問題迎刃而解。
薑萱心頭那些隱憂也去了,這時,船艙那邊已人聲漸沸,她便起身叫醒上鋪的薑鈺,把他抱下來,投濕巾子讓二人洗漱,自己則整理一番,開了門出去。
約莫一刻鐘,她悄悄回來,手裡提著糕餅熱水。
粉麵也有,但不好拿,隻得棄了。
糕餅粗糙,很有些拉嗓子,衛桓才病愈不好這麼吃,薑萱將特地買的米糕掰碎碾細,倒進熱水泡一陣,成了一碗稠粥,才遞給他。
衛桓接過,三人便開始吃早飯,一邊吃一邊商量後續的事。
衛桓略略估算:“今日午間或下晌,船就會出山,若無阻滯最多再兩日,便出兗州地界。”
大船正順水而下,有道千裡江陵一日還,所以船行速度是非常之快的。而深山之中沒有人煙沒有碼頭,也不會停泊受檢。
唯一的問題,就是出山必會有哨卡,到時還有一次檢查。
怎麼應對?
事先遊上岸?可還是得入水,且會和船分開,行陸路什麼的麻煩肯定多很多。
薑萱說:“咱們提前避到救生艙小船上,若有需要,就如昨兒一般避一避。”
一次生,兩次熟,她心裡穩了許多,且這回抗體有了,應沒這麼容易生病的。
這確實是最佳方案,衛桓略略一想,點頭表示讚同。
商量妥當,便開始準備。這頭一個就是多吃,儘量填飽肚子補充熱量,以備不時之需。然後薑萱把三人的舊衣處理好之後,收拾收拾屋子,還把墊東西用的兩塊厚窄板子抽出,預備到時帶上。
能準備的都準備好了,三人略略歇息,到中午早早用了午餐,午時剛過,大船就衝出了群山。
下遊出口果然有哨卡。
三人提前跳進救生艙小船,最裡麵那艘,一發現不對,立即就下水。
但其實,情況比他們想象中好多了。
下遊的哨卡明顯鬆懈不少,人手也欠缺,船主錢銀一塞,對方連救生小船都沒拉出來,按程序匆匆走了一次,揮手就放行了。
船家們都被折騰怕了,像被人追著攆著似的,一被放行匆匆起錨,後續路程都沒肯停過,連肉食告罄都不管了。
兩日後,船行出了兗州,進入青州地界。
再過日餘,抵達此次航班目的地,青州樂安郡陽邑。
……
“砰”一聲精鐵巨錨被拋在水麵上,咕嚕嚕往下墜,纜繩絞緊了,長長的跳板搭在陽邑碼頭上。
人聲鼎沸,薑萱牽著胞弟,跟著人流順著跳板而下,過了擁擠喧鬨的碼頭,踏在瀘水大堤之上。
立足大堤,舉目眺望,眼前江麵開闊水勢平緩,薄雲中有幾縷陽光灑下,泛起一大片粼粼金光。
風冷,心卻暢快。
終於登岸了,徹底脫身了,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