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的車才出大門,婁夫人就接訊了。
“她這是乾什麼?”
求神拜佛?這都傍晚了。
婁夫人皺了皺眉,董夫人在她計劃裡,雖不用動,但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環。
她立即命人尾隨跟著,以防岔子。
等了沒多久,兩則消息前後腳來了,一個是她遣出的人,說董氏馬車突然掉頭,去往城門方向;第二則是婁興接段信消息後,立即打發人來傳話。
“去了城樓?”
好端端去什麼城樓?
董氏異常的舉止,立即讓婁夫人意識有變,隻是對方意欲何為她不知道,眉心緊蹙,心念急轉,她令道:“快!傳話舅爺,讓趕緊聚攏人手過去,隨機應變!”
……
無端端的,薑萱生了些奇怪異感。
她打定主意後,並不在城門外久留,和弟弟分開一前一後,一邊小心避走,一邊留心身邊經過的貨車商隊,可是否有蹭入機會。
可惜時間太短,並未曾有所得。
此時已夕陽西下,餘暉漸見漸少,天色已經開始暗了下來。
湧向城門的人流增大,時候已差不多了,薑萱遂不再尋找,喊回弟弟,二人轉身彙入人流,重新折返城門方向。
忽心臟“噗噗”兩下,隨即不受控製地怦怦亂跳起來,莫名一種不知名的悸動感油然而生,不知為什麼,她覺得有些慌。
“阿姐,你怎麼了?”
見姐姐忽地站住,神色怔忪左顧右盼,薑鈺警惕,也踮腳看了一陣,麵露擔心。
薑萱撫了撫心臟,壓下那種莫名奇怪感,笑笑:“無事。”
“我們走吧。”
話音剛落,忽前頭一陣喧嘩大作,緊接著,眼前人流迅速往前方奔湧了過去。
怎麼回事?
薑萱皺了皺眉,她本不欲摻和什麼熱鬨閒事,拉著弟弟正要繞路算了,誰知喧鬨中忽不知誰喊了一聲,“是董夫人!”
“董夫人在城頭上!”
薑萱姐弟聞聲一驚。
臨淄董姓貴婦本就寥寥,在陽信侯足下,能被直接稱為董夫人的,也就他的嫡妻一個。
阿娘?!
阿娘怎麼可能會在城頭?
姐弟兩個驚詫,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順著人流往前奔去。
青石板大道極寬敞,隻是人也極多,尤其接近城門前那一片,經已是水泄不通。
一路上薑萱被人踩了無數腳,她也踩了人很多下,若非一直按著,頭頂的氈布帽子早被擠掉了。
好不容易擠進人群外圍,視線終於不再受阻,她忙抬頭望去。
隻見一名藍衣美婦,正靜靜佇立巍峨城樓前的城牆正中間。
她就緊挨著城牆,城頭上下已舉起了火杖,她上半身映著熊熊火光,翠藍顏色十分清晰。
離得太遠,看不清麵容,但就憑借這麼一眼,薑萱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這真是她的母親!
薑鈺驚呼:“阿……”娘!
後麵半截子話,被薑萱及時捂回嗓子眼,他回神緊緊閉上嘴巴。
姐弟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見焦急。
阿娘怎麼來了?
這是城頭,要知道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忽一種不詳預感油然而生,薑萱心臟再次“怦怦”亂跳起來,很急促,她拉著薑鈺,急忙順著人流往前擠。
而正在這時。
董夫人動了。
特地留在下頭的心腹侍女奔上來稟,說侯府方向有飛馬奔來。
不能再等了!
她垂目看了一眼,好在底下的人也足夠多了,一旦發生大事,保證能飛速宣揚整個臨淄乃至青州,捂都捂不住。
她的女兒聰穎,聞訊後,必不會再帶弟弟貿貿然往臨淄來了。
“夫人?!”
一直候在另一邊的段信聞聽侯府飛馬來,大鬆了口氣。
隻他才邁開腳步,耳邊驟一聲,“滾下去!”
“你給我滾下去!”
董夫人厲喝一聲,頭也未回,竟然直接抱住城垛,腳下猛一蹬,整個人奮力往外一翻!
她跳下去了!
她竟直接跳下去了!!
這一瞬,嗡嗡喧鬨戛然而止,城樓底下所有人如同被掐住了咽喉,眼睛瞪大,震驚失聲。
薑萱驀一抬頭,渾身血液仿佛被凍凝結住,頭腦“嗡”一聲。
一抹翠藍衣袂翻飛,帶著不可阻擋的決心和絕然,從城頭上猛一躍,飛縱而下。
她是一個母親,她無計可施,她隻能以自己的生命,轟然又慘烈地為她的孩子示警,砍去引他們自投羅網的唯一誘餌。
“砰”一聲悶響,翠藍中綻開一朵血花,重重濺開!
死寂。
城頭上下死一般的寂靜,人這麼多,卻丁點響動不曾聽聞。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一息,也可能是十息,不知誰“啊”一聲驚呼後,人流忽湧動,嗡鳴大作。
“董夫人怎麼……”
“她死了!”
“好端端的,怎麼跳下來了啊?!”
……
嗡嗡人聲,穿透耳膜,直擊她的心臟頭腦,薑萱一陣暈眩,喃喃:“阿娘,阿娘!”
心頭劇痛,仿如炸裂開一般,淚珠滾滾而下。
驚,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