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衛桓!
竟是衛桓!
這個萍水相逢後分彆,本以為今生應無緣再會的人,卻在這個千鈞一發的絕境中突兀出現了。
黑衣少年居高臨下,皺眉冷喝:“愣著乾什麼?還不上來!”
薑萱大喜,忙俯身抱住弟弟的小腿 ,咬牙起身用力往上一舉。
衛桓擲出匕首同時,手中長刀“刷刷”幾下橫掃,刀勢迅猛,那堆疊到牆頂的籮筐雜物登時“嘩啦啦”坍塌傾瀉而下。
籮筐不重,卻十分累贅,一股腦崩塌傾瀉,巷子又窄,一時間剩餘那六七個布衣大汗前路被阻,手忙腳亂。
衛桓俯身,一探手將薑鈺提了上來,而後是薑萱。
三人立即轉身跳了下去。
衛桓帶著薑鈺,薑萱咬咬牙,自己俯身雙手趴住牆頭,猛一跳,而後手一鬆,安全到地。
手心內腕摩擦地火辣辣地疼,但她一點顧不上了,衛桓低喝:“趕緊走!”
是得趕緊走,他們並沒有安全,幾個籮筐能當什麼事?稍一掙就能脫身翻牆過來了。
三人腳下未停過,一落地立即發足狂奔。
這應是個空置的倉庫,房舍不見燈火,也無守夜人,三人一口氣奔至前院,迎麵一個半舊大門,黑漆斑駁鎖頭生鏽,但看木料看著還結實。
“砰!”
衛桓揮刀一劈,一聲金屬銳響,鏽跡斑斑的鎖頭應聲而下。
薑萱餘光見側邊有截圓棍,立即俯身撿起。
開門,衝出,她回身掩門,將圓棍插在兩個門環上。
配合得當,動作一氣嗬成,雖把門重新鎖上並不能攔截多久,但能阻一瞬就一瞬。
三人一刻不停,撿個方向馬山急奔而去。
足下是黃土夯的巷子。不知什麼時候起,薑萱姐弟已漸漸遠離了城門位置。夜色愈發暗了下來,周圍安靜了不少,七橫八縱的巷子外行人攤販稀疏,月光下的漆黑陰涼的巷子內,僅零星幾個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乞丐。
深秋的寒夜裡,薑萱卻很熱,她從來不知自己能跑這麼快。心臟“咚咚咚”快得仿佛要跳出來,雙腿酸脹熱疼,她覺得自己已到了極限,可事實上,她仍速度不減在狂奔著。
隻饒是如此,他們亦未能擺脫追兵。
漆黑的夜裡,寒月朦朧,騷動從巷子深處蔓延而出。薑萱耳邊,漸漸能聽到後方越逼越近的繁雜腳步聲。
後麵的身健體壯常年操演的精銳營兵,耐力自然要更佳的。
越逼越近。
這樣不行!
一轉過彎,衛桓倏地停住腳步。
薑萱姐弟衝出幾步,才勉強刹住,焦急不解,她忙回頭看去,卻見他垂眸,瞥向縮在巷側的三個乞丐。
兩大一小,大的兩個成年卻瘦弱,小的那個看身量約莫十歲出頭,衣裳襤褸單薄瑟瑟發抖,此時卻齊齊抬頭,驚詫望著衛桓。
衛桓手微微一動,忽從他袖口掉出一粒什麼東西,落在黃土地上,“滴溜溜”滾到牆角才停下。隱隱泛著一點白色金屬光澤,定睛一看,原來是一粒銀子。
乞丐瞬間瞪大眼睛,反應比腦子更快,人已跟著銀子撲了過去,一把準確抓住,而後彈跳而起,以很襤褸瘦削外表截然不同的速度,拔腿就往前飛奔。
“噠噠噠”一陣風似的,擦過薑萱姐弟,迅速拐了個彎,那三條身影已消失不見。
薑萱姐弟目瞪口呆,衛桓下巴一抬,率先往反方向的橫巷而去。
薑萱顧不上其他,忙拉著弟弟跟上。
三人這回,速度卻是放慢了許多,一閃進橫巷後,屏息將腳下放到最輕。
未等這條巷子走到儘頭,“噠噠噠”那陣繁雜急促的腳步聲已接近。三人停下,無聲隱到巷子最陰暗處,貼著牆壁屏息站著。
巷口外頭,急促繁雜的腳步聲如同一陣旋風,迅速刮過,然後往另一邊奔湧而去。
“噠噠噠”腳步聲迅速走遠,漸漸聽不見,薑萱屏住那口氣一鬆,登時重重喘息一聲。
肺部憋得仿佛要炸開似的,深吸一口火辣辣的,超負荷狂奔的後遺症來了,她手足發軟,眼前發黑,人喘著順牆根往下滑下,忙勉力用手一撐,閉目搖了搖頭,視線才重新清晰起來。
隻眼一睜開,卻見衛桓閉目靠牆,微微俯身捂住左腹,眉心緊蹙。
薑萱一驚:“你,你怎麼樣了?”
她可沒忘記他一身傷,尤其腹部,這沒幾天的,正是靜養不能妄動的時。可先前動武縱高跳低,使大力拉她姐弟,又一路這麼發足狂奔,隻怕傷口要崩開了。
她心急:“你身可有藥?”
衛桓神色清冷,依舊寡言少語,他閉目緩了一陣,掏出藥瓶往手心一倒,探入衣襟內左腹,須臾取出,隻道:“無事。”
無事是不可能,隻是現在也沒什麼好的醫療條件,隻能這樣了。薑萱欲扶他,不過他拒絕,收好藥瓶,自己站了起來。
薑萱隻得作罷,重重喘了幾口氣,又問:“你怎麼來臨淄了?”
先前在陽邑碼頭,也沒聽說他要來啊。
聽衛桓簡短道:“路過。”
其實並不是。
他並沒有什麼需要前往臨淄,更不會順道路過。這趟其實是特地來的。
因為薑萱。
在昌邑群山裡,薑萱救了他的性命。
衛桓這一輩子,無兄弟姐妹,無深交友人,旁人從不會助他,他更不會幫人。
孤獨前行十六年,一朝身陷絕境,為薑萱所救。
這讓他很不適應,太陌生太不習慣,欠人的感覺並不好,於是他想了想,最終決定去臨淄一趟。
薑萱正身處此生最落魄的時候,年紀輕輕一個侯府嬌貴女,孤身前行還帶著一個幼弟,他去臨淄尋到她,有需要出手,無需要暗中護持,直到姐弟回歸侯府。
如此,也算了結這段因果,不拖不欠。
主意既定,他當即尋去臨淄的船。
但由於晚了一些,他今日半下午時才抵達,從東郊碼頭至臨淄城門,到時已是傍晚將將入夜了。
恰巧,就碰上董夫人從城頭一躍之下。
當時他就知不好,立即四下去尋薑萱姐弟,也幸得婁興那邊人多騷動大,他才能趕在最後關頭追上。
隻上述的一切,衛桓並未打算告知對方,待薑萱姐弟略略喘均氣,立即轉身:“走!”
待護她姐弟脫身後,也算一命還一命,二人兩清。
薑萱忙撐起身體,牽著弟弟跟上。
現在隻是暫時擺脫追兵,距離安全還遠著,一旦那邊發現不對,必會折返。
他們現在得儘可能地遠離。
薑萱暗暗祈禱,那三個乞丐能撐得久一些。
……
然可惜的是,薑萱要失望了。
常年在市井中摸爬打滾、也未見冷死餓死的的乞兒,不說多聰明,但腦子還是有些的。
一時被錢財迷了眼,跑了一輪,卻聽後頭追兵越來越多,越來越近,瞬間清醒便知不好。
倏地停下,手中銀子一拋,五體投地,瑟瑟喊:“爺,大爺們,小的隻是撿了角銀子,……”
領頭校尉疾衝至近前,一把抓住乞丐後頸,一提,尖嘴猴腮三角眼,他登時大怒:“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