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鈺自然是無條件信服的,衛桓睜了睜眼,朝她微點了點頭。
薑萱迅速準備,她拔下頭頂發簪,簪尖對準足下的黃土地使勁刮著,飛快刮起一片泥塵。
她撥亂頭發躺下滾了幾圈,起身隨手一束;薑鈺照學;而她則沾了泥塵往衛桓頭臉身上拍。
三人很快蓬頭垢麵,看著和外麵那群人已相處無幾了。另外但凡沾了血跡外衣,薑萱統統按在地上使勁磨蹭,直至泥汙完全把血跡蓋過。
她重新將衛桓背了起來,薑鈺牽著她的衣袖,薑萱低著頭,拐過牆角轉了出去。
“什麼人?!”
警戒的漢子立即就發現了,大喝一聲。
一時,所有視線俱往這邊望來。
薑萱狀似膽怯頓了頓,而後還是壯著膽子往前走。
三個人,一個小孩,另外兩個看身形明顯是少年男女,少年還得讓人女的背著,沒有任何威脅。守衛不緊不慢,薑萱三人便走到火光較明亮範圍。
那持鞭中年男子也走了過來,皺眉喝:“什麼人?來此作甚?!”
這位,明顯就是主事者,薑萱要找的就是他。
被喝,她立即畏縮一下,然後鼓起勇氣抬頭,“我聽人說,……來這裡,真的能救我大弟嗎?”
最後一句,她很急切,仰起臉殷切盯著對方。
中年管事一愣,正要皺眉說些什麼,視線往薑萱臉上一瞥,卻頓住了。
薑萱雖把自己弄得滿臉泥塵蓬頭垢麵,但這私牙眼睛極利,一眼就辨出她臟汙臉蛋下生得極精致的眉眼。
再往下一掠,雖衣裳臟汙不合身,但能看出骨架纖細。
嘿,這還是個美人胚子,隻要好生將養,必能養出一個上等貨。
管事往衛桓薑鈺一瞥 ,登時大喜,今夜什麼運氣?竟然白白撞上三個上等貨色?
他立即道:“可以,上車吧,到了船上有大夫。”
這頭一批運走的,都是最好的貨色。
管事一反之前的不耐煩,立即催促上車,又打眼色讓兩個護衛一左一右堵在三人身後,防止騙不住撒腿跑。
薑萱自然不會跑,她十分感激地上了車。
她被安排上的,還是兩輛有篷車之一,上麵很擠人不少,但黑漆漆看不清。
這批人上得差不多了,薑萱三人一上去,驢車就動了。
“噠噠噠”,兩頭大公驢飛快跑著,拐了一個彎,篝火已看不見。
薑萱這才稍鬆一口氣。
曆來有光明就有黑暗,臨淄是薑琨地盤青州軍大本營不假,但這不代表沒有其他勢力,譬如商賈,再譬如幫會地頭蛇。這些勢力當然無法和軍方相提並論,但在臨淄城他們能量也絕對不會小,甚至軍政都是有人的。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這樣的大型私牙,出貨流暢環環相扣,有自己的明暗路線通道不說,且往往都是屬於大勢力的。他們就算對上婁興手底那群人,也未必會露怯。
事實證明,薑萱拚贏了!
不知道後麵又沒有發生什麼事,反正沒有人追上來,趕車的人十分熟練,在暗黑的黃土巷子穿行,漸漸的,屋舍漸稀,至不見。
在兩側都是枯黃長草的小土路上走著,郊野路很顛,這樣一直顛了可能有一個時辰,隱隱的,似乎聽見了水聲。
“嘩嘩”水聲越來越清晰,驢車倏地一停,聽見外頭有人打招呼,笑:“乾完這趟,河麵就該凍上了,咱們兄弟好好歇一冬!”
“那是!誒,這趟有幾個好貨,仔細照應著,曹哥說到地方先養著,養好了再出手。”
“行嘞!”
說話間,已有人上前驅趕下車了。車簾掀開,薑萱姐弟一邊一個架扶著衛桓。
才看清,這處江麵平緩白霧彌漫,遠近枯黃蘆葦密集,一個小碼頭延伸出去,停泊了幾艘不大不小的木船。
這竟是一個私建碼頭。
至此,薑萱才大鬆一口氣。
私人碼頭好啊,她方才就怕去的是東郊大碼頭,這處私牙自用的私建碼頭,必然不為外人所知。
十來名漢子驅趕著,將驢車上所有人都驅趕至其中一條船上,十分乾脆利落,立即就開船了。
船上人多擁擠,不過薑萱三個卻被分配了一個小艙房,有個留了山羊胡的大夫背著藥箱進來了。
“咦?”
對方麵露驚訝,但很快就平靜下來了,給了一瓶子金創藥,又開了方子,吩咐人煎藥來。
這人明顯看出衛桓虛弱原因,和送上船的其中一個漢子低低說了幾句,外頭很快便增加了幾個看守。
不過卻也沒過分緊張,這些人刀頭舔血,見慣風浪。
藥很快煎好,端了來,薑萱低頭接過,盯了那碗黑褐色熱氣騰騰的藥半晌,她扶起衛桓,慢慢給他喂下。
方才那大夫開藥時,她瞄著,是個退燒消炎的方子。薑萱舊時背過一些常用方子,對裡頭藥材藥性也了解過,那大夫倒沒寫什麼亂七八糟的藥。
不過想來,就算加料,最多也就加些迷藥罷了。他們三個好貨,到地方還會被養著,以待日後買個好價,損傷藥物肯定不會下。
臉沒洗,衣衫沒換,其他的倒不怕。
衛桓現在太需要消炎退燒藥了,其他小問題都能忽略。
給衛桓喂了那碗藥,她附在他耳邊:“你睡,我和阿鈺輪流守夜。”
衛桓眼皮子稍睜,微點了點頭,他傷重失血甚多,一路上保持清醒已是強撐繃到極點。
這會兒藥效一起,很快就昏睡了過去。
……
薑鈺要守夜,薑萱沒同意,讓他挨著床腳躺下了。
這孩子幾乎一閉眼,就睡了過去。
薑萱沒有睡,挨在黑漆漆的船艙內,無聲留心左右。
她自然也是極疲憊的,渾身骨頭酸漲又疼,腰側和後背火辣辣,身體感覺瀕臨極限,精神恰巧與之相反,很清醒,因為她知道自己不能睡。
這船艙沒艙門,斜裡一個角度能看見一線江麵,不過被個守衛擋住了,隻能聽見濤聲。
身軀隨著船搖晃著,她默默計算著大概船速,到了天光大明的翌日,終於聽見外頭守衛閒聊,“……已過卑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