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萱一愣,詫異:“你還有舅舅?”
難怪她這麼驚異,實在是衛氏得寵長達十數年,也算名聲遠揚,他人所獻之家養婢妾出身,人儘皆知,從未聽說有什麼親眷。
一朝罹難,也隻聞衛桓弑叛複仇,並沒聽說過其他動靜。
所以現在衛桓突然說他有個舅舅,實在太出乎意料。
脫口而出後,她覺不妥,歉意說:“從前沒聽過,我不知。”
“我也隻見過一次。”
衛桓未在意,不要說薑萱,便是他,當初也未預料過有這麼一個人。
略頓了頓,他便簡單講述一下這個舅舅的來曆。
約莫二年前,有人往衛氏跟前遞了句話,隻道是尋親而來,想與衛氏一見。
衛氏猶豫後,借故出門私下見了,是個年近四旬的男子,自稱是她的兄長,問她可曾記得?
可衛氏對身世卻全無記憶,她自幼年就被人牙賣進商賈金府,記事起就身處其中,驟聞有個兄長,既陌生不敢置信,又不知所措。
對方詳細說了,他們姓符,本是並州雁門菓縣人氏,可惜家逢巨變親長儘喪,他們兄妹被賣分開,自此失散。後他輾轉到了上郡,入伍從軍,拚了二十餘載,如今在軍中是個中層的裨將。
多年來,他一直托人尋找胞妹,人牙線索斷斷續續,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耗費二十年時間,才終於尋到了衛氏。
一得訊,他便告了假,千裡而來直奔河間。
說到情動時,中年男子淚撒衣襟。
衛氏慢慢鎮定些,細看那男子輪廓,卻有幾分熟悉之感,這才終於有些信和真實感。
她有些激動,隻她自己知自己的事,有韓夫人虎視眈眈,她並不敢宣揚出去。兄妹相認後,這事隻衛氏知曉,傳話的婢女也安置妥當了,隻告訴了兒子。
衛桓當時不在,回來後,與這位舅舅見了一麵。
次日,那舅舅就回去了,上郡河間相距千裡,他告假也不得長久,得趕回去。
當時衛氏還未失寵,母子身份地位遠遠比他高,不過直到走,這舅舅也沒提出謀什麼利益,反臨彆前告訴衛桓自己的詳細地址,說日後若有什麼能用上舅舅的,切切莫要外道。
這位舅舅姓符名石,他來一趟實在不易,軍職在身,距離極遠,又因衛氏顧忌無明麵聯係,兩年來隻輾轉托人送了二三次東西來。
衛桓人孤冷,對這個突如其來的舅舅極陌生,雙方聯係本就少,他本人親自更是沒有的,見過一次未放在心上,連連驚變傷痛更是把人都忘了,也就那日和薑萱在陽邑碼頭說過話後,才想了起來。
薑萱現在說的問題,其實他都知道,也不是沒有考慮過,猶豫一陣,他還是將這個舅舅說了出來。
“阿娘身世,未曾查實過,隻看他麵相有幾分熟悉認下。我和他隻見過一麵,後續亦未曾聯係。”
總而言之,衛桓是持保留態度的。
“那咱們試試吧。”
薑萱忖度一番,卻覺得此人可信度還是偏高的。
所謂裨將,於軍中不過勉強夠得上中層,說不得一抓一大把,但同階級人數還是很多的,算不得出眾。
當時的衛氏母子,不管什麼流言蜚語,反正一個是得寵多年的頡侯愛妾,一個是侯府公子,身份地位遠遠勝於符石。兩年時間不短,這位卻未曾謀求過任何利益,更為未表露過投河間軍以攀附裙帶。
這認親不牽扯利益,可信度就提了上去。
另外還有一個,並州真是個很不錯的選擇。
青、冀、並、幽,黃河以北的四大州,幽州在東北角暫不提,這青州冀州卻是薑琨張岱的地盤,唯剩下一個並州。
並州與冀州相鄰,卻相隔了巍峨的太行山脈,兩者地域是有聯係的,隻軍政向來涇渭分明,不管是薑琨還是張岱,手都沒伸到那邊去,極利於隱蔽和發展。
一旦發展好了,卻可以伺機攻冀,不會相隔千山萬水無從接觸。
昔年看這符石身份不出眾,如今世事變遷,綜合考慮過後,卻是唯一的最好選擇。
“先試一試,不行再想其他?”
“嗯。”
這確實是最好的路,既說出口,衛桓就未再遲疑,點了點頭讚同。
……
既說定,也不遲疑,略略收拾立即動身。
需要收拾的東西並不多。
薑萱姐弟再給母親磕了個頭,而後薑鈺展開一個包袱皮,薑萱小心將靈位捧起放進去,小男孩牽起兩個對角包裹了打了結,而後背在身後。
衛桓已熄滅了篝火,“走吧。”
三人出了這個短暫容身的小土廟。
這時,醞釀數日的初雪終於下來了,凜冽的河風山風中,一點點細碎的絮白飛舞著,自鉛灰色的天際灑下。
大江大河水汽重,感覺更加的冷。
攏了攏衣襟,趁著天光未暗,他們直奔三十裡外的那個小縣城。
青州在東瀕海,而並州上郡正在西北,雖兩者同屬黃河以北,相距卻千裡不止。古代行路難,並不是一句假話,這遠行怎麼也得稍作準備。
首先是交通工具,車馬是必不可少的,三人先去了縣城裡唯一的牲畜車馬行。
看了一圈後,選了一輛半舊不起眼的小車,以及一匹毛色斑駁的矮馬。
這小縣沒有高頭大馬,馬是重要的戰略資源,若非這些西南來的矮馬不利於衝鋒陷陣,也不會流進這個偏僻的小縣城。
不過也就十來匹,沒有更多的了。
矮馬也很好,矮馬耐力夠擅運輸,是很好拉車腳力。
既是矮馬,那就不適宜配太大的車廂,衛桓薑萱撿結實耐用的即可,新舊無妨,半舊不起眼反而更合心意。
“咱們雇個車夫吧,等入了冀州走到半路,再打發他回來。”
薑萱是擔心衛桓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