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陽軍拔營起寨, 急行軍一個晝夜,抵達下洛以東三十裡。
此時, 西羌前鋒距離下洛也就小半天路程。
堪堪趕得上。
西羌突襲搶占下洛的意圖落空了。
到了此時, 也無需著急了。
雙方安營紮寨,在呂梁支脈上桑領南麓的丘陵地上互相觀望數日,開始試探性.交鋒。
一開始,各有進退,這先零大酋長柯冉是個頗有城府的人,從不受敵軍誘計,甚至, 他窺得機會, 讓定陽軍吃了一個頗大的虧。
丁洪長子年二十, 正是意氣風發的年歲,此人生性高傲, 又是府君之子, 人人忌讓三人, 向來自滿自負。此次吃虧正是因他所致。
他輕敵冒進,見西羌軍露出潰敗之勢,立即急急下令追擊, 正中敵軍伏計,若非最近的另一支軍能騰出手趕來救援,恐全員覆滅。
饒是如此,二萬精兵也折損過半。
衛桓一抹臉上濺濕的鮮血,冷瞥看著這位大公子進了中帳。
邊上徐乾低低咒罵:“誘計倉促, 破綻甚多,居然一絲都不能察?!”
符非等人也麵露憤憤,都是同袍,悲傷憤慨是必然的。
中帳內。
“勝敗乃是兵家常事,不過駿兒這次確實有疏忽,當記上二十脊杖,以作懲戒。”
所謂脊杖,有的二十杖能重傷,有的則輕飄飄的皮肉傷,端看施杖者如何作為。
丁駿乃丁洪公子,誰敢重打?且還是記上,不是現場就打,過後一含糊,連打都不用打了。
丁洪這是明顯的偏袒,要大事化小從輕處罰,張濟一聽就蹙眉:“不可,萬萬不可!”
“府君糊塗!此等大過,怎可含糊偏袒?!”
張濟斷言:“若真如此行事,府君之威蕩然無存,定陽軍立足根本將潰,又逢大戰,大敗覆滅就在眼前!!”
丁駿必須罰,重重地罰,以穩定浮動的軍心!
丁洪麵皮紫脹,看一眼憤憤不平的長子,又看張濟,後者一臉肅然。
張濟謀計匡扶建樹極多,曆來深得倚重,丁洪來回踱了幾步,終於一咬牙:“押出去重打四十脊杖,記上此等大過,去駿駿將軍位,貶為小都統!”
連降七級,貶至低階軍職,令發出去,這才算勉強平息了暗怒。
張濟立即讓丁洪召大小諸將,定下最新戰策。
“……兵發四路,迂回而行,與西羌軍決一死戰!”
開戰到如今,上桑領南麓硝煙滾滾,戰事經已白熱化,雙方都在不停地推演進攻,以圖大敗對方。
一場全線大戰已近在眼前。
張濟通過這段時日的哨報收集和分析,製定了一個全線猛攻的計劃,本來還在等待戰機的,今日丁駿這麼一敗,戰機已至,隻是己方占不了什麼便宜罷了。
並州地形丘壑縱橫,上桑領一帶尤為甚也,並不適宜像平穀那般的大軍對壘的正麵戰,采取的是分路進攻。
不過,丁洪張濟並沒將具體路線公布,這是至關重要的軍事機密,總體概括一番後,隻留四名領軍大將,其餘人就讓散了。
和四員大將閉門商議,完善進軍細節和路線圖,下半夜才散。四員大將各領一支分兵,其麾下將領各自的具體任務,則由他們召了各人進帳,詳細吩咐。
衛桓屬大將陸延,入得將帳,陸延和符石幾人已等著了,見人也不廢話,立即招過來低聲吩咐。
符石是裨將,不過他是陸延手底下的裨將,即如徐乾於衛桓,是陸延的心腹班底,裨將和裨將之間也是有區彆的。
符石說得很詳儘,再三解釋。
所謂四路分兵,其實隻是四個方向的意思,上桑領地形並不適宜大支分軍急進,四位大將還要細化分配手下將領的各自行軍路線。
不過這些都是已商議好了的,現在安排下去就是。
衛桓麾下八千精兵,要走的渠莊、馬丘一線,從陸延領的左路分兵的最右邊迂回包抄過去,和另一員將領龐危一起突襲西羌將領西陵及其麾下二萬兵馬。
衛桓一一記下,並接過繪有自己路線的輿圖。
回去後,他再招來徐乾符非何渾等心腹,將路線圖交予眾人傳閱,並一一分派任務。
至於軍職再小些的,非心腹的,路線圖就不會給看的,有任務隻直接交代任務。底層兵卒更不用說,隻屆時衝鋒即可。
這樣層層遞下,就是為防泄密為細作所知,軍中每逢大戰皆如是。
衛桓理順後,已至中午,不過進攻計劃定在明日入夜,時間倒不緊迫,他再巡視了一回營地,回來時,符石打發人來喊他。
“此次戰事非同小可,若順利,即可大潰西羌,你們需慎之又慎!”
一場大戰就在眼前,符石將三子和外甥都叫過來,仔仔細細叮囑了一遍。
“定之,你我是放心的,隻你臨戰經驗到底淺些,需多看多思,寧穩莫冒進,切記切記。”
“請舅舅放心。”
衛桓一身黑甲,英姿勃發,眉目瑞如刀鋒,冷峻且穩,符石欣慰:“好,你我舅甥回了定陽,再好生痛飲說話。”
他又問:“手下親衛可還合用?”
衛桓如今身邊足配百餘親衛,這些關鍵身邊人,符石很是給廢了一番心思。
“甚好。”
“那就好。”
這邊舅甥相宜,那邊符亮臉色愈暗沉,冷冷瞥向衛桓,後者矯健英武氣勢日盛,被兩個庶弟緊緊簇擁著,他捏緊拳頭。
忘了說,符非符白因平穀戰功升了一級,已經和符亮軍職相同了。
憶及此,愈發忿忿。
符石叮囑完外甥次子幼子,便轉過來看長子,相較前者,後者更讓人擔憂一些,於是循循叮嚀一番。
符亮撐起笑容:“阿爹,我曉得了。”
“嗯,那回去吧,時候也不早了。”
冬季天黑得早,帳外天光已經開始發暗,符石也要去陸延那邊。
衛桓三人告辭離去,符亮走了幾步,卻停了下來,符石奇,就問:“大郎,還有何事?”
頓了頓,外麵腳步聲漸遠,符亮轉身回到案前,他臉色並不好看,道:“阿爹,我在哨騎營與同袍不合,您能不能把我調到你身邊來?”
符石一詫抬頭:“各營軍職調配,豈是為父想動就動的?”
他說到底也就一裨將而已,職責乃輔助主將,且就算是衛桓這樣獨當一麵的將領,也隻管自己麾下調配。
符亮一窒:“阿爹,你與陸將軍告個情,不就成了!”
符石臉一板:“這說的是什麼話?從戎為軍,自當勤勉建功,兢兢業業,怎麼動輒就想著求告上峰?為父平時是怎麼教你的?!”
他毫不猶豫就拒絕了,恨鐵不成鋼,又劈頭蓋臉訓斥一頓,最後還是見時候真不早了,才喝了一聲:“孽子!還不回去用功?!”
匆匆走了。
留下一個恨得兩肋生疼的符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