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萱還是第一次直麵這麼大型的冷兵器血戰。
第二輪陣法戰之後, 衛桓當即下令護送她從後軍後撤離,同行的還有甘遜張濟等等一乾文臣僚屬 。
並未真正參與到白刃肉搏中,但衝天的血腥氣籠罩了方圓百裡,渾濁甜鏽充斥肺葉, 登高俯瞰,赤紅血泊望無邊際。
心血上湧,從沒有這麼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究竟身處怎麼樣的一個時代。
薑萱坐立不安, 懸心戰局, 更記掛衛桓。
一直在翹首注視著戰場, 種種震撼和不適都被忽視了過去,眾人按捺心神等著, 到了斜陽西下之時,忽聽張濟喜道:“晉陽軍要潰了!”
薑萱忙順著他視線望去, 隻見那個區域果然隱隱見亂。
眾人精神大振。
再等了小半個時辰,眼見晉陽軍大潰, 眾人爆出一聲歡呼,奔走相告喜笑顏開。
是該高興的。
大勝了!
多麼艱難的一場戰役,太不容易了!大獲全勝以後,並州大局將定了, 不少人激動得淚花都出來了。
薑萱笑過喜過之後, 視線很快移回混亂一片的戰場,大勝不代表沒有傷亡的,一刻未見衛桓,她的心就安不下來。
薑鈺也是, 姐弟兩個焦急等著。
一直等到入夜,夕陽完全墜下,最後一縷餘暉映在天際,半昏半暗的天光,忽“嘚嘚”一陣鼓點般急促馬蹄聲,迅速接近,一身肅殺的衛桓出現在眼前。
玄黑鎧甲上血跡斑斑,褐色乾涸的,鮮紅新的,白皙顏麵上都濺了星星點點,衛桓眉目冷厲,橫刀立馬,騰騰殺氣撲麵教人心驚膽顫。
薑萱卻全然不懼,見他的那一刻,她就飛奔了出去,“阿桓!”
衛桓一俯身,將她撈上了馬,纏了護布的粗糙掌心撫了撫她的臉,“我們過去。”
戰事已進入尾聲,現在是追截敵軍殘部的時候,戰場危險性已大減,殺了王芮以後,衛桓立即折返先去接了薑萱。
戰場危險性是大減了,隻薑萱一行危險卻大增,王芮殘部正四下逃竄,萬一遇上大股的就要糟了。
薑萱摸摸他的臉:“你可有傷著了?”
衛桓說:“沒有。”
但其實是有一點,身先士卒,左臂被流箭擦傷,出了點血,他瞄了眼,連包紮都沒包。
不過這會也看不出來,層層血跡天色昏暗,薑萱打量他一眼,見他雙目湛然,精神奕奕,也就放了心。
閒話少說,親衛牽了馬來,衛桓手臂一用力,將她直接托到那邊馬背上坐好。
甘遜張濟等人紛紛上馬,重新彙入中軍,一調轉馬頭,疾奔重返戰場。
晚風徐送,血腥氣濃重。
衛桓截殺王芮的同時,已下令徐乾陸延等人追截敵軍其餘殘部去了,他沒有再去,留在戰場收攏最後的戰局。
薑萱穩住心神,環視一圈,對衛桓說:“差不多了,除了王芮心腹,餘者可招降。”
普通兵卒並沒有這麼強的覺悟,到了大勢已去的時候,歸降大勝敵方乃常事。這些都是能收歸己用的力量,並且會在日後穩坐並州發揮極大的作用。
“嗆”一聲拔出長劍,衛桓提聲厲喝:“放下兵刃,降者不殺!!”
“放下兵刃,降者不殺!!”
中軍齊聲呐喊,將軍令傳了出去,幾乎是馬上,“兵兵砰砰”的兵刃落地聲連成一片,毫無懸念的,被截住無法遁逃的晉陽軍基本都舉手投降。
大戰宣告結束。
稍事休整,次日,衛桓立即揮軍東去。
攜大勝直取晉陽。
張濟的好友杜漸及其餘幾人隨軍同去的。
大戰才告一段落,張濟代杜漸等人傳話,他們願戴罪立功。
王芮已死,晉陽軍大勢已去,杜漸等人得了張濟勸說,也未猶豫太久,改投衛桓麾下。
有了這幾個人,確實省了許多功夫,先讓杜漸等人先走一步入城,勸服了幾名惶惶的副將,一舉將留守晉陽的王芮心腹大將趙虔擒下,大開城門迎接衛桓大軍。
五月初九,衛桓率軍入晉陽。
……
晉陽,晉國董安於據險而築,西依崇山,東鄰汾水,因位處晉水之北,水之北為陽,故取名晉陽。古趙國國都,今太原郡郡治,並州軍政核心。
近千年的時間,這座城池都是北地重鎮,駐重軍,因而即便亂世,都尚算安穩,百姓聚居人口繁衍,熙熙攘攘一座數十萬人口的大城。
薑萱抵達的那一天,夏日豔陽正好,她在馬上舉目遠眺,隻見萬裡晴空之下,一座青黑城池猶如巨獸蟄伏,大石夯砌的城牆猶如兩條巨龍,伏地打橫往兩邊延伸出去,氣勢恢宏,大氣磅礴。
這就是晉陽。
她稍慢半個馬位,隨衛桓率軍緩緩往前推進,往日喧囂熱鬨人進人出不斷的晉陽城門,如今肅靜一片,門洞大開,青甲兵士皆在,而杜漸領著一眾文臣正在門洞左側排成一列,而二三十個高低軍階的帶甲武將則立在右邊一列。
不管是將領還是兵士,都卸了兵刃,迎接新主入城。
衛桓率兵入城,立即令人接手城防,他下馬扶起杜漸等人,道:“汝等當記一功。”
是的,這麼一座堅固的城池,哪怕隻剩下三萬守軍,要攻下來也得費不少勁。
迅速接手城防後,嚴令不得軍士擾民,衛桓薑萱隨即率眾直奔城中央的州牧府。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晉陽的軍政中心都是通侯府。通侯府建築宏闊,明朗巍峨,雕梁畫棟,占地百畝庭院深深,威儀赫赫美輪美奐。
如今的通侯府早空空如也,甚至歸降的諸文武還特地先打掃了一番,不過衛桓和薑萱卻沒往通侯府去,而是選擇了下榻州牧府。
州牧府不奢菲卻夠闊大,精衛林立威嚴立現,在這邊起居必那靡靡的通侯府令人舒心許多。
連場征戰,又一路急行軍,上下也夠疲乏了,衛桓安排了城防守衛等事,就讓眾人先下去稍作休憩。
安排罷,他和薑萱便領著薑鈺往後麵去了。
州牧府後院常年無人居住,不過倒不顯破敗,顯然房舍是常年有人料理的,這樣就很好,省了不少心。
屋裡家具簡單,一層薄塵,親衛們利索打水灑掃,需稍等一等,薑萱便和衛桓先在府內略走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