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乾篇】
徐乾和裴文舒關係不錯,十分捧場,承爵大宴頭一撥來,最後一撥走。等離開時,已暮色四合。
待回到家門,天都黑全了。
新朝建立,百廢待興,昔日的一群文武心腹得封後俱留京任職。都是自己人,衛桓當然是不吝封賞的。
這座位於京城的江陵侯府,原是前朝權臣珙侯府邸,幾次擴張修整,七進七出帶大小花園,門庭高闊庭院深深,飛簷重脊連綿不斷,在外看莊嚴宏闊,內裡則軒麗精致。
夜色下,嘚嘚馬蹄聲,侍衛牽著徐乾座駕,馬背上卻沒人,雙轅大車直接從側門馳入,沿著內巷直入到第二道垂花門下
徐乾待在程嫣車上,他喝得太多了,饒是海量也醺意甚濃,程嫣可不敢讓他騎馬,連拖帶拽把他弄上了車。
就這樣,他還不樂意!
在車上歪了一路,下車時人清醒了些,皺眉推開攙扶的侍衛,嘟囔:“沒事,我沒醉……”
說著,就要往前走,可惜腳下不穩當,蹌踉兩步就一個趔趄。
好在程嫣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前托住。
他人高大,習武多年身軀沉重,帶得她蹬蹬退了兩步,後背一撐牆才站穩了。
程嫣這才鬆了一口氣。
徐乾真的喝多了,閉著眼睛滿麵潮紅,趴在她肩膀上,酒息極濃重,鼻息很熱,沒有直接噴在她的臉上,那酒味兒就濃重得不行。
程嫣狠狠一指頭戳在他臉上,氣道:“喝死你算了!”
這麼愛喝酒,整個酒缸一天到晚泡裡頭得了!
可和醉漢你說不清楚,罵他也聽不懂見,程嫣運了一會氣,隻得趕緊招呼兩個健壯仆婦來,合力一起把人扶進後院。
從垂花門到正院短短一段路,走得頗為艱難,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程嫣指了指床鋪,三人合力直接把徐乾扔到床鋪上。
沉死個人了。
大冷天的,程嫣一身大汗,撐床粗喘了一陣,才算喘均了氣,直起身:“……讓姐兒和哥兒回院子休息,早些歇下,不必過來問安了。”
又囑咐乳母下仆仔細照顧,不得懈怠。侍女領命,匆匆下去傳話。
吩咐妥當了,裡頭還有一個需要打理。
床上已微微起了鼾聲,程嫣白了他一眼,才吩咐打熱水來了。
這麼重的酒味兒,不擦擦根本沒法睡,吩咐諸侍女仆婦退下,程嫣擼起袖子跳了上床。
這人死沉死沉的,她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徐乾扒乾淨了,擰了巾子使勁擦,連拖帶拽,又推又拉,好不容易才算擦完了。
程嫣氣喘如牛,實在沒力氣給穿衣服了,你就這麼光好了。
隨意把扯了一床被子出來,抖開一蓋,就算完事了。
不過徐乾就算光著也氣人得很。
程嫣一身熱汗,休息了一會才撐著下去擦身換衣。有點餓,但累得很了,她也懶折騰,把巾子往銅盆一扔,就上床睡了。
一撩起帳子,酒息還是很濃,程嫣皺皺鼻子討厭,偏偏徐乾被一番折騰似清醒了些,“嫣兒,快睡吧……”
嘟囔著,手習慣性拍拍身側程嫣常睡的位置,招呼她上來。隻可惜動作卻恰好相反,翻了兩個身,他直接斜躺在床上,愣著把剛才拍的位置給占了。
程嫣運氣,磨牙一陣,勉強說服自己不和個醉漢計較,在另一側躺下,另扯一床被子蒙住頭臉,懶得理他。
她不和他計較,他還不答應呢。
徐乾閉著眼睛摸了兩把,沒摸著媳婦,朦朦朧朧睜開眼睛,見另一邊被下鼓起一團,他忙蹭過去,“嫣兒……”
翻身過去摟住,這才感覺安心了,側臉蹭了蹭,放心陷入黑甜鄉。
他安心睡了,程嫣氣炸了。
醉酒的人行為容易出現偏差,也掌握不好力道,他翻身摟過來,大半身軀直接把程嫣連人帶被壓在底下,程嫣險些被他壓斷了氣。
沒壓斷氣,也被臉上的錦被悶著夠嗆,偏他放心睡過去了,一動不動,身體沉得和大石頭似的,程嫣拚命掙紮,連退帶蹬,這才將他踹翻。
就這他還不滿意,還想再翻一遍。
程嫣趕緊給了他腰眼一腳,才勉強將他給蹬翻。
氣死她了!
鬢發淩亂,大汗淋漓,方才在床板上拄了一下的胳膊肘疼得很,肯定是青了。程嫣揉了一下,“嘶”一聲,氣得狠了,恨恨又給了他兩腳。
徐乾不痛不癢,呼呼大睡,甚至還開始打鼾。
他這鼾平時不打,就醉酒才有,偏程嫣睡覺喜暗喜靜,有噪音她就睡不著了。
程嫣怒:“安靜!不許打鼾!聽見沒?”
徐乾:“……zzZZ”
程嫣氣的,掄起軟枕給了他幾下,可徐乾毫無感覺,繼續酣睡雷鳴,任你打得手軟不見丁點作用。
雙手叉腰,她恨恨給他一腳。
啊啊,氣死她了!
……
這一夜都睡不好,程嫣心浮氣躁,正院仆役都格外放輕了手腳,可偏偏一大早還是有事情得來撞槍口。
大管事小心來稟,昨日又有人往府上送了人,問是如舊時一般處置嗎?
什麼人?
美人。
作為當今私交甚篤的鐵杆心腹,委以重任,手掌權柄,徐乾可謂京城最炙手可熱的人物之一。巴結他的人就從來沒少過。
哪怕他鐵麵無情,重禮不收從不偏私;哪怕不是人人都阿諛獻媚的,那隨大流送禮表個態總要的吧?
徐乾正當盛年,作為不重又很能聊表心意的“禮物”,各色美人兒往府門送的就從來沒斷過。能歌善舞,燕瘦環肥,看得徐乾都眼花繚亂。
這都叫什麼破事兒!
不收吧,他要走朝堂官場,一點輕禮都不收,那是混不開的。歌姬舞女什麼的,如今就是這個風氣。他隻能吩咐無大礙人送的,就收下來,回頭安排出去。
他敢對老天爺發誓,他就從沒半點亂七八糟的心思!
需知徐乾如果是想,屋裡早就添人了,也不用等到如今。他對媳婦的一片心那是日月可鑒啊!
程嫣不是不知道,可有些事情她即便是知道明白,那該氣還是會氣的啊。
當初為了這事兒,小夫妻兩個可添了不少閒氣。
徐乾哄人哄得廢了老鼻子勁,一看不行啊,他也很煩,於是絞儘腦汁想了一個轍,於是京城就開始流傳他畏妻如虎的懼內名聲。
程嫣也是號人物。且她還挑幾個阿諛送人送得最凶的狠狠整治了,雙管齊下,這事才算歇了,後來送美人的就避開了江陵侯府。另外選禮物。
當然,上述的情況也不是絕對,總有那麼一些人不信邪,認為男人沒有不愛偷腥的,就守著婆娘一個這日子還有什麼趣?
這不?又來了,借著陽都侯府的大好日子,往陽都侯府送了不算,京中新貴沒一個落下,江陵侯府還是頭一撥被招呼的。
程嫣本來就惱著,一聽氣得不打一處來,於是徐乾就悲劇了。
次日酒醒,他暗叫不好趕緊起身去哄哄媳婦,然後就被憤怒的程嫣劈頭蓋臉罵一頓並攆了出來。
唉,比以前還凶了啊,母老虎似的。
今天休沐,忙碌過一年漸漸他們也能有些假期喘口氣了,徐乾好不容易騰了時間打算陪陪媳婦的,現在媳婦陪不成了,無奈之下,他最後去了馬棚給愛馬刷毛,蹲在馬棚裡頭一邊刷一邊唉聲歎氣。
戰馬是陪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好兄弟,不管好不好開口的,都能和它說。
徐乾正抱怨自己倒黴,那送禮的不知所謂,連累他挨罵,今晚也不知能不能回屋睡?慘啊!
正嘀咕著,蹬蹬蹬一陣輕快腳步聲,馬棚外伸出兩個小腦袋。
“阿爹!”“阿爹!”
正是徐乾和程嫣的一雙兒子閨女,兩小看著親爹目露同情,很明顯是已經得了消息了。
兩小蹲在親爹身邊,徐乾撫著兒子的小腦袋,歎道:“兒子啊,咱們長大了要娶媳婦,可不能娶個太凶的啊。”
親爹就是前車之鑒啊。
徐乾兒子今年才五歲,是個虎頭虎頭的健壯小子,極肖徐乾,正是崇拜父親的年紀,小家夥還真應了一聲,認真記下了。
大閨女吃吃笑著,樂不可支。
徐乾運氣,反了天了,居然敢笑話親爹!
他佯怒,板著臉威脅一通,可蓁姐兒一點不怕他,父女感情好得很,日常笑鬨,聞言笑得更厲害。
折騰了一陣,最後爺仨碰頭,商議對策。
在馬棚開了個碰頭會議,最後決定由兩小打頭陣,先把他們娘哄消氣了,徐乾再來低頭認錯。
這策略不錯的,以往成功率非常高,可偏偏這回撞上了鐵板。程嫣鐵麵無情,把爺仨攆了出來,再使仆婦傳話,太祖母下月大壽,大女郎去給太.祖母裁件冬衣;公子則去抄經,把法華經給抄一遍獻給太.祖母祝壽。
徐乾兒子不但模樣像爹,本事也十足十,不說喜文厭武,但總的來說後者天賦遠超前者,這麼一來,對於小孩子來說,讀書寫字那肯定是苦差事。
蓁姐兒倒生得嬌俏,可骨子就是徐家人,不說愛舞刀弄棒,約束性子的針線之類的女兒家活她素來最不愛的。
兩小垂頭喪氣,苦哈哈地走了。
留在徐乾一個孤軍作戰。
唉,他真不容易啊!